作者：赵继武（本文作者现任阜阳县政协驻会副主席）
一、廖氏兄弟和110师的重建
廖运泽、廖运升是近亲兄弟，安徽凤台人，先后毕业于黄埔军校一、四期。廖运泽曾参加过共产党，以后脱党。抗日战争时期历任国民党师长、军长、副总司令等职。1946年春，他被解除了96军军长职务，而“晋升”为空头的十九集团军副总司令。以后十九集团军撤销，在国防部当了一个挂名的部附，领着有限的生活费在南京闲住。廖运升年龄稍长，听说在大革命时期曾参加过反蒋运动，因此一度被迫离开军队。在抗战时期曾任师长、整编师副师长等职。1948年也和乃弟廖运泽一样，在国防部当上了一个挂名的部附，在南京闲住。
蒋介石发动内战后，不断损兵折将，到1948年战争形势由进攻转变为防御，兵源也成为严重问题。“淮上健儿”素为兵家所重视，因此，廖运泽、廖运升弟兄先后被起用。蒋介石想利用他们组成新的战斗部队，廖氏兄弟也有着自己的打算，因此都先后到职。
1948年9月1日，廖运泽先被任命为第八绥靖区副司令官兼颖上指挥所主任，驻节寿县正阳关。辖区先为十四个县，以后逐渐扩展到苏、豫、皖边区四十余县。它虽称为八绥区指挥所，但不受八绥区司令官夏威节制。同年10月又任命廖运泽兼任国防部暂编第一纵队司令，廖运升为副司令，下辖9个步兵团。司令部编制等于一个军，每团兵员定额为2800余人。10月间廖氏弟兄在寿县建立了司令部，招兵买马。到1949年3月已建立了7个团。
当年3月底，暂一纵队调芜湖、泾县，又调浙江临安。4月上旬在芜湖重建110师。
所以讲“重建”，是因为原来有个110师，师长廖运周，是廖氏兄弟的堂弟，在淮海战役中率众起义。重建后的110师以廖运升为师长（廖运泽已因故离开部队），刘希文为副师长，盛燮勤为参谋长，我改任高参，仍主持师内参谋业务。一个步兵师应辖3个步兵团和师直属队，为了迁就人事，除编成上述建制部队外，又特设了一个步兵团，称为师部团。各团的组成情况如下：（1）328团：以原阜阳保安团为基础改编而成，团长储培基。（2）329团：以阜阳地主和土匪武装为基础改编而成，团长朱振业。（3）330团：以太和保安团为基础改编而成，团长张普庆。（4）师部团：以特务武装“正义部队”为基础改编而成，团长陆亚夫。每团实有兵员约一千五、六百人。加师直属队，全师约为八千人。
二、起义前廖氏兄弟和有关人员的政治态度
廖氏弟兄出身于黄埔军校，原属于蒋介石嫡系。但他们对蒋介石所进行的反动内战持反对态度，並且随着形势的发展而逐渐明朗。我在两次危急关头，观察到他们的真实态度。
1948年4月我在潍坊战役中被俘，遇到旧日的同学、同事、解放军华东军区联络部长王兴纲同志。王在旧军队做地下工作很久，尤其在32军军官中享有很高威信。他动员我为党工作，我答应了他。但回到蒋军以后，始终担任着参谋、高参等所谓“幕僚”工作，不能独立有所作为。我和王兴纲同志的关系，廖氏兄弟都是知道的，但也为特务所侦知。原来住阜阳地区的军统特务刘惠生小组，这时住在正阳关，负责监视廖运泽所部。1948年11月间某日，颖上指挥所中校参谋刘士中（阜阳人）秘密告知我说：“保密局有电报给刘惠生，说你和共产党有联系，叫刘惠生调查你。”我对此不能不有所警惕。第二天廖运泽对我说：“委任刘惠生为指挥所额外中校参谋，你要把委任状亲自给他送去。”由于刘士中的预先送信，我领悟到这是刘惠生把我的问题通知了廖运泽，在廖运泽的解释下，取得了刘惠生的谅解，现在要我自己去和刘惠生周旋一下。我把委任状备好，亲自恭恭敬敬的给刘惠生送去。刘惠生表现了友好的姿度。这时，我心里还有顾虑，但实际上刘惠生已经向廖运泽交了“底”。后来在芜湖党的地下工作者的教育争取下，刘惠生彻底改变了立场，他的小组在110师起义过程中作了不少工作，在廖运升的授意下，多次派人和中共联系。中共皖南游击队要求暂一纵队代运两部电台，就是廖运升派刘惠生乘吉普车送去的。
另一次是1949年1月15日，我和颖上指挥所副主任汪平，率领指挥所人员、直属队、暂一纵队第四团和临时配属的一个工兵营，由正阳关向芜湖南撤。途经安庆，汪平住安庆城里旅社，我率领部队住江南大渡口附近。以后我率队继续行军，汪平则乘小汽艇由水路去芜湖，在芜湖会面后，汪平当我的面告诉廖运泽说：他在安庆时，八绥区特务头子曾到他的住地询问我的情况，并说要抓我，由于他替我说了好话，并作了担保，才没有抓。顿时气氛很紧张。当晚，廖运泽备了一席酒，把我和副官处长武建威找到他那里，坦率地告诉我们，他和廖运升已找到中共在国统区的组织。叫我明天就到暂一纵队去，万一有事可以到山里躲藏。我第二天就乘汽车经南陵到了泾县城内暂一纵队司令部。见到廖运升，他以玩笑的口吻对我说：“你要是被特务抓去，会翘辫子的。我们和山里已经有了联系，有事把你送到山里去。”到此时，廖氏弟兄的态度已经完全明朗。后来才得知，廖氏兄弟早想投奔革命队伍，苦于找不到党的组织。后来在正阳关找到中共在白区工作的朱怀武同志，在芜湖经过张台望的介绍，又同芜湖地下党组织负责人方向明、石原皋取得了联系，并初步确定了起义计划。
三、我亲历的起义经过
1949年4月23日晨，110师（暂一纵队已改名110师），
奉命由浙江临安经余杭、杭州向义乌县进发，归入85军建制。当时85军军长吴求剑率军直属队驻金华。110师于4月25日到达肖山县后，准备乘火车到义乌。
1、廖运升坚决抗拒军部强迫全师家属东运的命令
5月2日以前，110师所属四个团有的步行，有的乘火车先后到达义乌指定的地点集结。5月2日凌晨，廖运升率师司令部及直属部队乘火车最后到达义乌。才进入义乌图书馆师司令部，85军军长吴求剑就派军部高参李英伯带一个少校参谋、一连工兵，押着火车一列来到义乌车站。李英伯和那个参谋下车到110师向廖运升传达吴求剑的命令：要求110师全师家属立刻集合，乘火车先到浙赣路东端终点站玉山县，以后用汽车再南运福建。廖运升以无粮、无钱为借口，坚持家属不集合、不上车。李英伯不断传来吴求剑电话命令，催促家属上车，廖运升敷衍拖延，僵持到中午，吴求剑知道110师是不听他的了，电话告诉李英伯把火车开走，上下级关系至此决裂。因为此时廖运升已决心起义，若把全师家属交给85军等于交出人质，起义将无法实现。
2、与中共浙西军区取得联系，把部队拉进山区
5月2日入暮后，廖运升在义乌图书馆后院一个僻静之处召集4个团长和我一共6个人开秘密会议。副师长刘希文，参谋长盛燮勤都没有参加。外面有几个手枪兵站岗，气氛严肃。廖运升开门见山说：陈赓司令员派人民解放军42师敌工科长杨大伦同志（真名是杨振海），携带廖运周写给廖运升的秘密信件（据说是用黄绸子写的，由杨缝在上衣内），动员110师起义，以策应大军南进。杨是4月26日在肖山县赶上110师的，现住在他家内。廖运升接着说明当前形势，告诉大家：只有起义，才是生路，并征询与会者意见，大家一致拥护，以后叛变起义的朱振业当时也虚伪地表示拥护。在意见一致的情况下，决定派随军记者胡明理去找当地坚持游击的浙西军区季洪业（兼路北县县长）部联系，季洪业派区长吴逊和为代表与胡会谈，达成以下四点协议：（1）起义部队可以进入解放军驻地，（2）随时交换情报，（3）协同作战，（4）供应起义部队给养。当时并由吴区长派了四位向导，回师后由师分派到四个团。
5月2日中午，85军准备接110师家属的火车还未开走，前阜阳保安团长董绍周和原53军参谋长李显宗（当时是国防部点验组少将点验员）已上了火车，准备东逃。因110师阜阳人较多，廖运升把他们两人请回，委董绍周为额外副师长，李显宗为高参，以加强起义领导力量。
5月3日天明后，国民党飞机不断在义乌上空盘旋，当时的形势是：85军司令部及直属队在金华；该军35师在东阳；另一个师在诸暨；318师彭怀霖部正尾随110师之后；兵团司令李延年虽已乘火车南窜，他下属的96军等部队不知由杭州窜至何处。总之四面皆敌，把部队集中在义乌城里很不安全。因此决定5月3日入暮后把部队撤到义乌城西北山区黄宅以策安全。
5月3日晚饭前，廖运升很有礼貌的告知刘希文和盛燮勤说：“对不起，事先没有告知你们，部队已决定起义。”当时并指定由我指挥部队，他和刘希文带着各自家属和行李，由手枪队保护先走。在当时指挥部队是有很大危险的，我“见危受命”，接受了这个任务。
此时，受命扒铁路、砍电线的328团已开始行动。听说还有协同中共地下工作人员收缴国民党专员王拨部地方反动武装的事。这是由廖运升直接指挥的，我不了解具体情况。
3、路家云企图阻挠起义未成
廖运升等走后，我分别通知县城内各部队，除329团在西门原驻地集合待命外，其余按规定好的序列，在义乌图书馆门外广场集合后出发。在部队集合期间，师部团的副团长路家云提着手枪，揪住我的衣领大骂：“你敢把部队带走，我就枪毙你。”盛燮勤本来就反对起义，此时也乘机而起，掏手枪，装子弹，对我怒目而视，准备配合路家云共同行动。幸亏师部团团长陆亚夫、328团团长储培基等及时拦阻，未遭毒手。在大多数团长、营长们的支持下，我终於把部队带走。
4、廖运升宣布起义险遇不测
我和廖运升都随330团出发，到预先指定的全师集合地点黄宅。1949年5月4日凌晨，在杨振海同志指导下，由廖运升向全师官兵（缺329团）正式宣布起义。在廖运升讲话时，330团有个姓王的连长掏手枪想把廖运升打死，被该连指导员将凶手抱住未逞。事后听说，团长张普庆准备处决这个连长，被人劝阻了。
5、盛燮勤煽动329团逃往福建
329团是由阜阳土匪武装和部分地主武装为基础改编而成的，本质不好。部队出发时，我怕这个团出问题，影响整个部队起义，所以指定它在原驻地集合，然后在部队最后跟进。我随该团同行了一阵，后转到330团。但该团以后没有到全师集合的地点黄宅，而是取捷径直赴宿营地。廖运升派盛燮勤到329团代表他对该团讲话，盛燮勤一去不返，於5月4日夜，伙同该团团长朱振业率领329团全团逃往福建。事后听说，到福建后，盛燮勤被提升为副师长，329团被编为李延年兵团独立团，最后都被人民解放军所歼灭。
我在盛燮勤叛变后，继盛担任了110师参谋长。杨振海公开露面后，即和我共同生活，共同活动。
6、328团部分连以下军官策动的一场未遂叛变
自5月4日晨宣布起义以后，当晚就发生329团全团叛逃，人心不稳。5月6日入暮后，驻在师部以南3、4里某村的328团突然步枪机枪一齐开火，射击方向指向师部。该团电话也不通了。我即令师部警卫连加强戒备，但328团并没有向师部进攻，只在驻地骚扰了一夜，拂晓后逐渐平静下来，我首先接到328团副团长刘敬斋的电话，他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可以放心了。”接着是原颖上指挥所勤务连长赵汝湘向我口头报告说，昨天是328团部分连长经过串联密谋，于昨天入暮后发动的一次未遂叛变。他们计划先把师部领导人打死，然后学329团的样子，也逃往福建。但该团团、营长都坚持起义，不肯附和，一个个都躲藏起来。蛇无头不行，他们揪住副团长刘敬斋和额外的副师长董绍周，威逼他们把部队带到福建，刘、董都坚持不干。听说董绍周行李衣物都被抛到粪缸里，董毫不动摇，一场骚乱终於稳定下来。
5月8日接吴逊和区长来信说：“国民党大部队正沿浙浙赣路南窜，已抵义乌附近。”当时，人心惶惶，唯恐受到干扰，决定继续向西北浦江县大山内前进，走了约三十里，师部住在一个陈姓大官僚地主的庄园内（好象是古塘村）。至此，人心稍为安定。
110师起义后，全部口粮都由吴区长源源供应，并送肥猪数口慰劳，还印了不少《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分发给各部队，但解放军主力始终联系不上，师内领导人的心情，始终安定不下来。
7、110师的起义震动很大
据廖运泽后来说，110师起义时，他正和国民党政府同在广州。5月5日晨，广州各报就登载出“廖运泽率部叛变，着即缉拿归案”的消息，他因此仓猝逃往香港。到香港以后，看到香港、广州各报自5月5日至5月8日先后不断登载上述消息，可见110师的起义不仅震动了国民党政府，并宣扬到香港，是起了一定的影响的，也打乱了国民党军队凭钱塘江固守的战略部署。
8、见到了盼望已久的人民解放军
5月10日以后的某天，确实日期记不清了，大约是中午以后，吴逊和区长亲自到110师驻地送信说：“我们的主力部队已进入了义乌城。”我们真是喜出望外。当时杨振海同志外出与季洪业部联系未回，由我拿着廖运升写给解放军首长的亲笔信，说明110师在联络员杨大伦同志的领导下已在5月4日起义。我和吴逊和区长骑马向义乌城出发，行约二十里，即遇到解放军约一个团，正向110师驻地前进，我怕耽误时间，发生误会，策马疾驰，入暮后到达义乌城，经过有关人员详细盘问，被引到师首长办公地点，会见了35师李德生师长、宗副师长、贺参谋长等首长。我递交了廖运升的亲笔信，陈述了110师起义情况。宗副师长说：“原来的110师也是这个老杨通过我师过来的。”以后几位师首长在另室共同研究后，给我盖有35师大印的回信。大意是110师立即开回义乌城附近，附有行军路线图、到达义乌城郊的宿营地点图。吴区长被留在义乌城给大军筹备粮秣，我连夜驰回110师驻地。在距110师驻地约五里的大山口外，解放军携有重机枪、迫击炮的一个加强连在对110师方向监视，我把35师回信交这位连长看过，他把部队撤出了阵地。我回到110师司令部时，廖运升因为解放军到了，我们得救了，在昨天晚上集合部队召开了庆祝大会，很晚才睡，半个月来头一次睡了个安稳觉，现在还高卧未起。杨振海同志没有找到季洪业部在昨天晚上也回来了，我把他们全部叫醒，把35师回信交代清楚，决定由副师长刘希文率领部队按指定路线开赴指定集合地点。我和廖运升、杨振海、高参李显宗四人策马直赴义乌城。在途中一个山间凉亭遇见35师团长张链斧同志，他派了一位参谋给我们作向导，因此，一路毫无耽搁，很顺利地到达35师司令部，三位师首长出门迎接。入室坐定后，由李德生师长宣布：110师3个团分别拨给12军3个师，师直属队拨入12军直属队。从此，原国民党110师起义官兵跨进了人民军队的行列。
起义以后，经我们一致要求，原110师的团以上干部都分到南京二野政治部高级军官研究班学习。学习结束后，大都由二野政治部安排了工作，我和李显宗一同被分到南京军大，从事军事教学工作；廖运升先安置在苏州高级政校学习，以后安排为南京市房地产管理局局长（后任江苏省政协常委、南京市民革主委、南京市政协副主席，1981年病故）；廖运泽一直在香港为党工作，1954年周恩来总理电召其回国，任江苏省政协副秘书长（后来又先后任江苏省政协副主席，江苏省民革主委并兼全国政协委员、民革中央委员），都开始了新的生活。
（1981年4月，阜阳县政协供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