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静洲
太平军征战皖南,经营皖江,以芜湖为指挥中心,打了许多恶仗。湾沚太平军大捷,就是其中著名的一仗。清军浙江提督兼办皖南军务的邓绍良就战死在这里。
关于邓绍良之死,众说纷纭,有的说“战死”,有的说“举火自燔其营死”,民间传说则更加具有神秘色彩。邓绍良督办皖南军务时的主要对手是芜湖大营,皖南太平军总指挥李世贤。清军为了包围芜湖太平军大营,分兵驻守南陵的孤山、鸦山与宣城县的黄池、湾沚。为了粉碎清军包围芜湖,进一步攻占芜湖的计划,李世贤兵分两路,一路由南陵攻占孤山、一路与江北捻军相配合,由当涂攻占水阳,由黄池直指湾沚。两军双管齐下,意在拔掉芜湖外围最后一个清军据点。邓绍良驻守湾沚,处于里无粮草,外无援军的绝境,自知大营难保又怕大批火药落到太平军的手里。于是,他身穿朝衣,头戴朝帽,脚著朝靴,向北再拜,然后手拿一杆长烟袋,点着火边吸边走,一直走到炸药库上,他用烟火点燃早已装好的导火线,火药库里一声轰响,天崩地裂。后来人们在打扫战场时,只发现邓绍良唯一的遗物——一只朝靴。此说可靠性如何,还有待于进一步探索。但它为“火燔其营死”,提供了可信的印证。
太平天国失败以后,清政府对邓绍良,赐祭葬谥号“忠武”,设立专祠。并在他引爆自焚的营盘山上修建坟墓。大墓建成后,却找不到墓主的尸骨下葬,地方官员为此十分为难。后来,只有以他唯一的遗物——一只朝靴埋进墓内。地方大小官员,每逢清明祭扫之日前来焚香祭拜的,只不过是一座“衣冠冢”而已。
最近笔者在当年邓绍良战死地点调查采访中了解到,曾在光绪十九年(1893)邓绍良之子邓亨先,从老家湖南吉首县乾州镇前来湾沚,主持重修邓绍良墓,为了炫耀其功迹,特请当时兵部主事杨彝珍撰写长有一千多字的《墓表》,由于找不到可刻一千字的大碑石,就采用并列双碑(每块高186cm,宽67cm)刻成。又在墓前(营盘山东南侧)的寒村庙建造一座十分壮观的墓碑亭,供人瞻仰。清政府还拨田50亩作为“墓田”,每年租稻收入,充当墓祠的管理经费。最后一位管理人(俗称看墓)名叫李朝荣(住芜湖县湾沚乡下四队),每年要到“邓大人”老家湖南,向他家汇报墓、祠、亭的管理情况,有时邓家也给些赏钱。
解放以后,芜湖县石油公司,利用当年营盘山火药库遗址,四周高耸,中间低谷便于储藏的地形优势,建造石油大库,营盘山上的墓、祠均拆毁,其石料大多用于修桥铺路等公益事业“墓碑亭”也在“文革”中荡然无存了。
人们最关心的还是墓碑亭里的并列双碑。它不仅是一件十分难得文物,更可贵的因为它成文时间与史实最近,可靠性大,是当前编史修志与太平天国史研究珍贵的实物资料,只可惜难以失而复得了。但是,事情往往出于人的意料之外。
1985年,芜湖县文物普查,在湾沚酱制厂车间发现一块大墓碑,碑首横书“公墓表”三字,表文直书,记载着邓绍良的战功与复修“邓公墓”的经过。无疑,这正是墓碑亭里并列双碑的后一块。
1987年6月,笔者在湾沚新联村任登才家的后院内发现残碑三块,隐约的字迹与发现的邓碑(后一块)十份相似,经洗刷拼凑后,字迹清晰完整,其体积、石质、颜色以及碑首横书“邓忠武”三字,与“公墓表”碑完全相同。直书表文也前后衔接,经文物所谢小成同志鉴定,正是原墓碑亭里并列双碑的前一块。现在为了更好地保存这份珍贵的实物资料,根据照片与摄影的原文,加上标点,抄录如下,供作研究单位的参考、应用。
附:邓忠武公墓表
公讳绍良,字目茗,湖南乾州厅人。父仕俨,岁贡生,任平江训导,行谊称一时。公自幼以武智略自许,请于父,充屯丁,补新场堡屯把总。道光二十二年从征崇阳,以先登功补全、同坡屯千总,寻署花园守备。适李沅发为乱,新宁公率五百人追贼深冲洞,贼悉锐逆战,公仗戈直前,所部从之。贼辟易遁上思村,横据全峰。岭险隘,公命将士乘晦衔枚登山,噪而驰,贼惊溃,不知所为,蹂践死者无算。生擒李沅发,槛送京师。赏扬勇巴图兽号,并予花翎,补提标都司。咸丰元年。粤贼洪秀全屡贼官军,提督向公檄公往,与为犄角。连败贼索潭陶、邓墟。贼大衄,转窜浔州,踞大黄江。公麾兵渡,对贼垒而军。别贼数万自牛排岭来会,公引精骑五百,衔其中坚,贼两路之师皆败。旋蹑贼至象州之谢官村,贼巢环左右皆山,公选壮骑奋而上,搏击菁谷中,夺其隘,破走之,乘胜追至永安州,又败之驴头咀,论功擢游击,随迁参将,再迁云南梦雄协副将。二年春,贼由大洞窜桂林,公空壁追蹑,一日夜驰三百里,屯西城。贼百道攻城不下,解围去。遂入楚,跨道州。诸路贼俱响应,势大振,连陷江华、宁远、嘉禾、桂阳,至郴州,入其郛据之。公追及,与诸军壁其三门。相持月余,贼乃逸。由永兴径犯长沙,据城西南隅,民舍为窟穴。日凿隧道,达城下,隐隐有声。巡抚张公急檄公入城,往来策应。九月二十九日,魁星楼侧地雷发,城圮数丈,烟土涨及天。贼蜂拥缘陴上。公率敢死士跃而前,炮洞右肩,血淋漓,不少却,与贼搏战。移时,手殒先登悍贼数人,余夺气散走。督兵垒土城复完。贼知城坚不可下,率全队渡湘而西,陷岳州,直趋武昌。公卷甲疾驰尾贼,并讨巴陵,土弁悉平之。三年春,奉旨授公江南寿春镇总兵,随晋江南提督,赴镇江剿贼。贼援至,公兵不满千,环顾无后应,遂奔。诏禠职,仍命助攻金陵。公率所部由雨花台直簿神策门,斩获甚众。寻也援东坝,策单骑直捣敌营,瞑目大呼,贼众溃乱,遂克之。嗣驻军黄池,贼引众自芜湖奄至,公及其未定,掩击之,斩馘累万,追奔二十里。诏给三品顶带,赏还花翎,命赴徽州。援至,则先攻休宁,贼退窜石埭之羊栈岭,岭高而险,师仰攻不利,公遣卒由捷径登岭袭之,焚其巢,遂复石埭。以次复黟县、复婺源、复芜湖。上嘉其功,赏还提督衔。六年春,诏援扬州,冒雨渡江,率精锐簿城环攻六昼夜,奋身先登,及堞而隧者数四,誓必拔,卒引卒上克之。诏授浙江提督,督办皖南军务。攻贼三叉河,拔其栅。会宁国陷于贼,即倍道往援,先部兵驻金珂桥,扼贼旁窜,大败之东溪桥,进次望牛墩,毒其汲道。贼以数千来挑战,公坚壁不出,俟逼近濠,乃纵击之,斩悍贼数百。复潜师袭取七里岗,遂簿城下,毁羊马墙,贼不支,弃城走。旋分兵剿妙葛山一带,逸贼贼尸遍野,公念宁国为浙藩篱,而湾沚尤咽嗌,遂屯兵于兹,且防且剿。以其间分师援芜湖,复南陵,攻繁昌皆捷,贼卒不得逞。八年春,贼纠捻寇数万,复踞黄池。公亟驰往,出贼不意,大破其众,又败之蒲塘夏村间。至十月,贼复犯黄池塞、鸦山南,分三道来攻。公亦三道抗之。贼大披靡,追蹙之施家渡。会浙事急,先后分兵赴援。贼乘虚突袭,硪桥、石硊不守,湾沚腹背受敌、援师至自金陵者,一战而溃,贼骑四面陵腾之。公具衣冠北面再拜,举火其焚其营死,而浙遂不能支矣。公薨时,年五十有八。上闻震悼,追赠太子少保,赐祭葬,予谥号忠武,令建专祠。给骑都尉兼一云骑尉世袭。叙其子享先光禄寺署正。同治元年,御赐祭一坛。呜呼!自贼起粤西,长驱而东,穴有右江,独赖吾湖南下水,军输粮糗,舳舻衔于江,千里相望不绝,用能趁机逐利,次第收夺失土,以成王诛,克歼大憞。然当前婴城时,穴火发,贼呼噪乘城,非公奋身独蔽陷处抵击之,城其危矣。议者谓:“能保一隅,全天下中兴之功,当以公居首。虽不幸丧志以陨,未获躬成,大勋享有茅土,比荷社稷之灵,诸干城之力,削平僭乱,俾康我簌,公亦无憾哉。”予久欲为公传,因未得其状,不果为。适兵备道杨公状公之行事,代其子乞墓表,乃为之论次,俾揭于墓之原。同治丙寅孟夏,兵部主事前翰林院庶吉士武陵杨彝珍撰。
男亨先重建,翟其龄监修,
刘焕奎谨书,僧定意守墓。
光绪拾玖年岁次癸已季交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