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陶器、文伯

  闻名长江下游的芜湖弋矶山医院,已有九十五年的历史了。提起它还得从弋矶山讲起。

  弋矶山,本名驿矶山,临大江东岸,南宋时在此设馆驿,立市肆,是班马萧萧、渡江送别之地。这里地势险要,为江防要隘,故又称(石益)矶。昔人面对滔天江水,有“千古妨行舟,死生系毫厘”的慨叹。它悬崖百丈,危径一线,溯流挽缆的纤夫往往在此跌蹶坠江,横遭灭顶之灾。元代,特开凿一条长约五华里的纤道,穿过矶石,石工们的辛勤劳动,保证了纤夫的生命安全。明代,山上建有一座孙夫人(刘备之妻)行祠。祠前有楼屋四楹,取苏东坡《清风阁记》之意,名“清风楼”。每当天朗气清,长空无云,一碧千里,清风拂来,只见江波浩荡,漩流回涡,白鸥翱翔天水之际,心胸为之一旷。诗人称誉为“江上清风第一楼”。

  岁月如江水流逝,时至清末,祠、楼都颓废了。光绪十三年(一八八七年),美国基督教(新教)美以美会派出教士赫怀仁到芜湖进行传教活动。他先在弋矶山西南角一间破庙里安下身来,挂起中文“施诊所”的牌子,借为病人治疗的机会,宣传教义,引人入教。后来,赫怀仁利用中国的“庚子赔款”和美以美会的资助,兴建起一座包括地下室在内的四层高楼医院,由赫怀仁主持院务兼行医、传教。这是外国人在芜湖开设的第一家医院。

  弋矶山医院等级森严,清规戒律特多,富翁与穷人的待遇悬殊,有天壤之别。例如病房,分特等、一等、二等、三等,住院费十分昂贵,从二、三元(银圆)到十余元不等,按日计算。这只有官僚、大亨、阔佬才付得起。穷人住不起也无“资格”住病房,只能住在既阴暗又潮湿的地下室,每天要交最低住院费一元。入院前,还得出具条件苛刻的“保证书”,必须有二家殷实商店担保。药费价格特高,注射一针青霉素,相当于一担大米的代价。收费名目繁多,甚至病亡者被抬进太平间,也要缴纳所谓“尸体保管费”,以至民间有“弋矶山,太平间,进去容易出来难”的谚语。如果出了医疗事故,医院也概不负责,一推干净。有两个美国医生技术低劣,视人命如儿戏,就干过庸医杀人的事,人们把他们叫做“一对瘟神”。

  这个医院直属上海华东教区,院长由教区会督直接委派,并报请设在纽约的美以美会总部备案。历届院长全由美国人担任。只是在抗日战争胜利以后,表面上实行“政教分离”,才改派中国宗教人士担任院长,也仅是挂名而已,行政大权仍然操纵在美国人手里。医院里开展宗教活动,明确规定:凡是中国人担任医护人员和工友,一律都得入教,恪守教规,信耶稣,做弥撒,接受洗礼,成为基督教徒,如果违反教规即被开除。一些院规也十分苛刻:护士不准结婚,医生平时不准回家,工友上连班制,终日劳累不休。中国人所得劳动报酬,一律低于同工种的“洋人”。工资收入少的职工,月薪所得买不到五斗米。不平等的政治和经济待遇,深刻地打上殖民主义的烙印。

  这种医院历来受到封建官僚统治者的庇护和支持。正因为它远离市区,占踞风景如画的弋矶山头,幽雅,僻静,加上有陈设豪华的特等病房,成了达官显贵的休养福地。一九二九年秋天,蒋介石曾来弋矶山医院“视察”,给了一块亲笔写的铜牌子,并捐赠银圆一百。接踵而来的还有何应钦、刘镇华等。后来,被称为芜湖一霸的高铁君也钻进了医院董事会。

  中国人在这家医院服务总是受歧视,处于被压迫的地位。一九四七年春天,有八名工友被院方无理开除。在我地下党组织的领导下,“医院工人代表小组”展开了斗争,提出“增加工资,恢复被无理开除的工友工作”的合理要求。具有爱国思想的医生、护士和附设学校的教职员工、学生,也都纷纷起而响应,参加罢工、罢教、罢课。几经交锋,斗争取得了胜利。解放前夕,代理院长华尔敦企图顽抗,为首组织“应变委员会”,用黄金、美钞和物资收买人心。我百万雄师迅速突破长江天堑,芜湖解放,“应变”即告破灭。这时,美国驻国民党政府大使司徒雷登曾来芜湖,在弋矶山与华尔敦凄然相对,然后就挟着皮包灰溜溜地走了。弋矶山医院终于结束了它六十二年的历史。

  解放后,人民政府接管了弋矶山医院,三十多年来医院发生了根本变化。如今它是皖南医学院附属医院,添置了新的医疗设施,新建的病房大楼高耸山巅,规模大大超过往昔。医务工作者发扬革命人道主义精神,救死扶伤,为伤病员服务,使许多病人得到了良好的医疗和护理。大浪淘沙,长江东去。那班马揖别的驿馆,背纤拽舟的险道,血泪斑斑的旧医院,都已成为历史的陈迹。弋矶山医院以它那崭新的风姿屹立在长江之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