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茆耕茹

  芜湖及其周邻的南陵、繁昌、宣城(今宣州市寒亭、文昌一带)、郎溪(定埠、梅渚)、当涂(大官圩)五县,也包括泾县、宁国,过去都曾演出过《目连戏》。

  近代皖东南的目连戏群中,其影响最大的要算是南陵目连戏。自咸、同(1874年)后,南陵目连戏已独树一帜,事实上已成为当时皖东南,乃致整个皖南的一支劲旅。当年除郎溪、当涂两县的目连戏与江苏南部的高淳目连戏关系较为密切而外,其它若从皖南目连戏的演出体系上说,它们之间虽各自有其自身的特色与侧重,如称那时芜、宣、泾的目连戏均属南陵的一支,当不为过。

  本文只对芜湖目连戏进行钩沉说明。

  

  芜湖目连戏民国八年(1919年)余谊密修、鲍实纂《芜湖县志》“地理志・风俗”中已有记载:

  今乡间酬神赛会喜演目连戏,多至七日,少或缩成一日。大都村里少年临时演习,俟其娴而后献技。

  这条记载虽是简略,其所提供的信息至少涉及到芜湖目连戏的五个方面:

  一、“酬神赛会”演出,属祈佑酬愿、消灾纳吉范畴,俗称“平安戏”,这使得目连戏与平时一般戏剧的演出意义上有明显不同,目连戏主要功能为驱祟逐疫,本属宗教祭祀仪式戏剧性质,故芜地和他地一样,“酬神赛会”乡民才会“喜演”之。

  二、关于“酬神赛会”的演出时间,《芜湖县志》“风俗”引《太平图经》:“当涂①重农,民而农者十之八,芜、繁半之。”又云:“田功既毕,乡人皆醵金赛神,丛祠社鼓,村落阗然。”这说明芜地目连戏酬神赛会演出,亦是在“田功既毕”的秋后,至来年春日备耕之前。这不仅在祭祀的功能上,而也在时间上继承了唐宋以来驱傩逐疫的遗风。

  三、芜湖目连戏规模较大的演出,《芜湖县志》(以下简称《县志》)称“多至七日”。祭祀仪式排场的要求不同,决定着目连戏演出形式(包括祭仪)的简繁和时间的长短。目连戏演出形式计有三种:(一)、一般在演出的当天夕阳西落时开台,至第二天清晨太阳出山结束,“两头见红(太阳)”,通宵达旦,谓之“两头红”。那么,如按明・郑之珍《劝善记》剧本分三卷演出,则需三宵演毕(三个两头红)。又因正本只演傅家行善及目连救母故事,故又称“正本目连”。例如南陵目连戏就称“三本三团圆”,②这是一种演出形式。(二)、正本目连在演出过程中,各出之间又可穿插其它附属剧目演出。这类附属剧目可分两类:凡叙傅罗ト(出家后法号目连)父、祖辈(傅相、傅天斗)故事的称“前目连”(皖南少见);其它则演非目连世家及救母故事。但后类所演必须是能辅以目连大戏主旨孝道之不足,一般多演宣扬封建的忠、义、节、烈等本头戏。如歙县长标于正本目连演出中,穿插演出之《三世记》(王桂香、候七等事);也有于演出后加演民间流传较广的徽、京折子戏或生活片段。如贵池正本演出中穿插有《斩经堂》中〈吴汉杀妻〉出及演出后加演〈小放牛〉等。这类戏统称“花目连”或称“唱平台”。这些剧目穿插的多寡,演出的时间就随之有长短,可分五宵、七宵、九宵等,这还不包括白天唱平台的大本戏(含一般剧目和许愿大戏)在内。(三)、在皖南前目连戏和目连父祖辈有关的戏,或整本观音的戏,必须演出于正本目连之前。如歙县长标正本目连前有时加演《梁武帝》(内有傅相接旨,解银十万前往西方事),南陵目连戏亦传有在正本前曾加演过《大香山》(《观音得道》);花目连剧目一般演出于正本的中间或之后,这是第三种演出形式。由此可知,《县志》所云演出“多至七日”,是因在三宵之外,另掺有前目连或花目连剧目之故,但芜湖目连戏在正本的演出中,它究竟加进了何类“目连”的具体出目,才形成七日(七宵)的演出规模,因记载过略,这里也就难以揣测了。

  四、《县志》中称芜湖目连戏的演出“少或缩成一日”,这正是当年各地目连戏演出的最常见形式之一。目连戏最常演的形式不是正本三卷,亦非是夹有前目连、花目连之五本、七本、九本的目连谱愿大戏。最多的则是每年都能上演的一日(一宵)演出,即俗称两头红。此种演出多以傅罗ト全家阳间劝善行善为主要内容,至阴差鬼卒捉拿刘氏即止。排场不大,祭仪简略,演出形式更为灵活,所需资金不甚铺张,村民能以承受。

  五、《县志》称芜湖目连戏“大都村里少年临时演习”。可知,(一)、芜湖目连戏和皖南他地一样,从艺者多为当地村民。非全邀外地之专业班社“献技”,他们有自己的业余班底。(二)、既称“大都(较多)村里少年临时演习”,言外之意在较大规模的演出中,也不会排除邀请外地业余班社联袂献艺的可能。惜乎这些具体的情况,甚至当时本地一些较为著名的目连戏艺人,以及芜湖目连戏当时在各乡镇的分布情形等等,今均已无从知晓。

  

  芜湖目连戏的实际献技(演出)情况如何?这里只能从个人所见有限的资料中去搜寻。现举当年亲见其演出者所记两例:

  一、鲍筱斋(名鲍实,1882年至1940年)③民国八年《县志》主纂人。其整理出版之《湖阴曲初集》〈下山〉出后批语有:
  余幼时在南乡看《目连》,乡先生云,系属南陵县一瞽目先生所编,编竣双目复明。嗣增〈思凡〉、〈下山〉两出,双目立时又瞽。④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鲍氏称幼时他在南乡看过目连戏。那么,胡绍儒所记观看芜湖目连戏的热烈、隆重的场面,几可与明・张岱所见⑤相比。

  二、胡绍儒(今人,生卒年不详)〈乡戏〉一文有载:
  抗日战争前,我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很少跟村里人进城看戏,只在本地等机会看一些乡戏,有目连戏京戏、倒七戏、吊吊戏等。
  目连戏,乡人叫作大戏、愿戏。因为这种戏在地方上有特殊事件或者举行什么盛会时,才集资演出。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春,白马山举行“孝子出山”盛典;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秋,四褐山举行“都天盛会”(祀主唐代睢阳守将张巡),抬着都天大帝的神像出巡,都演过目连戏。……
  唱目连戏,提前十天要在演出地搭一个大木台,旁边竖立一根三丈多高的旗杆,顶上扎一束青竹枝,下系一面三角旗,随风飘扬,似是广告。演出的日子一到,附近村上要把亲戚朋友都接来看戏。观众之多,超过一般庙会。做买卖的、观杂耍的,布满几座土山的土坡、山道。白马山孝子出山,安徽省特地制了一块文曰“孝子不匮”的锦匾赠给那位孝子。(孝子不匮,典出《左传》“郑伯克段于鄢。”)⑥

  鲍氏生于光绪八年(1882年),其幼时看过目连戏若从五岁(1887年)算起至十岁止,十岁那年已是光绪十八年(1892年)了。而胡文称不仅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在南乡(白马山),且于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还在芜湖的北境四褐山也看过目连戏。芜湖西沿长江,东接清水、祠山一片是南陵目连戏班的常演范围。⑦这样,透过鲍文所记,可知光绪年间芜湖已有目连戏演出。《县志》是民国八年(1919年)编纂,如以为编纂县志时芜湖才有目连戏演出,起码已晚近四十年了。那么,如从截止本世纪四十年代末,目连戏在芜衰落为止,⑧它在芜湖周郊流播演出至少有六十余年的历史,这还是仅就目前所见有限资料而言。遗憾的是鲍、胡两文都未写明当时所见是本地“村里少年”,还是南陵等外地班社,或为村里少年与外地班社艺人的合作演出。

  

  中国古代汉民族的文化,主要为儒、释、道三大主体所构成。儒家首言“至孝”,释道尤重“因果”。目连戏是集三家之所需,于戏中极力宣扬,这在三宵本中最为集中和典型。关于三宵本皖南所见,除最早由郑之珍编撰、歙县黄铤刻本而外,还有:一、同治七年(1868年)歙县长标王孔嘉手抄本,(1957年安徽省徽剧团过录。)二、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周组吾手抄本。三、1957年春南陵县新华书店收购本。除此,还有繁昌县徐学安演出本,可惜徐本已残缺,只存上卷。郑本和同治抄本为皖南徽州的祁门、歙县台本。南陵本不仅是皖南台本,还是皖东南演出本。周本虽未记明为皖南何地演出本,但从台本的比较研究中,可以断言它也是皖南本,而且还可认定它是皖东南的芜湖演出本。

  一、目连戏自郑本出现以来,首尾毕具的目连救母故事内容与出目次序,已有剧本依照。但郑本因在民间传流本的基础上加工编撰,所以有的出目或情节虽被郑氏改编时摒弃,但却因各地信仰、习尚、审美情趣的不同,在实际演出中各地竟又将那些被郑本摒弃的出目或情节,各有取舍的仍保留于戏中。⑨有的甚至连郑本的本身,也被演出时再改编。这样,各地虽都有目连戏,而他们演出的台本却不尽相同,多姿多采,这就形成了各地目连戏在文化上的差异。针对上述这种把新(郑本)旧(陈编)掺合演出的现象,本人在“93年中国四川目连戏国际学术研讨会”个人论文《湖西目连戏的形成与分布》中,称之谓“掺和现象”,称新旧内容掺合台本谓“掺和本”。周、南两本不仅同是掺和本,出目内容、次序也差别不大。两本汲取郑本以外或可称为陈编的出目,如卷上〈出佛〉、〈遣三等〉、〈谈空〉、〈四景〉,卷中〈元和歌〉、〈砂锅〉、〈脱索〉,卷下〈松林问观音〉、〈盂兰大会〉等又都相同,周本三册115出(戏中合并出目,一出为南本两出),而南本151出。如把周、南两本与歙县同治抄本比较,两本郑本以外的出目同治本虽亦有之,但同治本白口明显含有徽歙语汇,且其三卷出目多达153出。同治全本,更接近郑本的戏路。

  二、目连戏演出常把戏中的事件与演出地区的某些地名相结合,以造成逼真感,增添观众兴味。皖南与苏南同属太湖西域;南京亦属此域,又是六朝故都。所以郗后变蟒、梁皇(萧衍)超渡的传闻也进入了这一地域的目连戏中。明初定鼎金陵,随之大兴修建京都十三城门,以示盛世隆昌。因此,湖西目连戏几乎都有兴保数南京十三门的情节。以上是为湖西各本之共有的地域特色。除此,还有一些个别事件与地名结合,却为各地台本之特有。如苏南高淳、超轮两种台本,中卷内均有拿狄狗奴的事。杀狗屠夫狄狗奴阳世打狗吊鸡、卖狗肉下挂面,为阴间鬼卒捉去。狄狗奴登场就称:“家住高淳县。”捉魂鬼乙自称是:“高邮邵伯人(鬼)。”邵伯在扬州北的高邮湖南端。繁昌目连戏在演〈下山〉出时,演员也将演出地附近的村乡地名,加入戏中。剧中小和尚追小尼姑时就有:“问了一下路,跑到黄墓渡。黄墓渡打了一个弯,跑到了仙酒坊。仙酒坊瞧一瞧,跑到小淮窑。”⑩黄墓、仙酒坊都是南陵乡镇地名。小淮窑是南、繁交界处与黄墓、仙坊毗连之地。以上地名的引用,习惯上都被看作是各地演出台本之标识。

  周组吾抄本也有类似情形:
  (一)、周本卷中〈出神〉出,东方亮之妻陈金莲捐助金耳环受骗,竟遭不洁之冤,意欲自尽时,有吊死鬼、落水鬼为争替代还阳争吵不休,太平鬼登场调解。对太平鬼之阳间籍贯,台本有如下对白:
  (小生・落水鬼)你在阳间家住哪里?(丑・太平鬼)家住芜湖砻坊头。(二人・落水鬼、吊死鬼)姓什么?(丑)姓包。(二人)大号?(丑)太平。(二人)好个响亮的号。你做些什么?(丑在此随便诌些言语,以取观众笑。)

  郑本中现实地名入戏俯拾即是。如卷下〈目连寻犬〉出,郑氏就有意将目连寻母(犬)地,安排在郑氏居住的村前,“清溪渡口高石岩底。”目连戏所附会的地名有的因地附戏,如上举苏南台本与繁昌、芜湖周本之例;但也有因戏而附地,如郑本中观音戏目连。因有戏目连一节,于是祁门南历口至北大赤原黑松林地,至今仍有观音棚地名(或称茅棚店)。可见,目连戏中不论是因地附戏或因戏附地,其始祖都是郑之珍。

  (二)台本言词中有芜湖婚娶习俗之透露。卷上〈二何〉何有升、何有明兄弟,嫖赌家产荡空后,梦想“我发了财往江北对(娶)亲”。往日芜湖对江皖中的肥东、巢县籍移民较多,其中尤以棉织业中机坊业主和染织工人及营造业中木、瓦工人居多。“往江北对亲”这一习俗,一直延至本世纪四十年代末,在芜湖江北籍的移民中仍为盛行。

  (三)卷中〈脱索〉中刘氏在被押往冥司路途,悔恨自己生前所为,有词称:今日“好似洋(扬)子江中失了舵。”汉水出嶓冢山,与岷江汇合,东流至扬州,此江段称扬子江,后也泛指长江。而皖南目连戏,只周本称洋(扬)子江,这当是往昔这一江段两岸人之习惯称谓。郑本卷中〈请医救母〉【玉交枝】有词:“钢刀寸寸裂肝脾,长江滚滚流珠泪。”出自徽州山区的郑本就只称长江,而非称扬子江。

  以上是论证周本为芜湖本的主要依据。

  目连救母故事肇自西晋竺法护译《盂兰盆经》,后又因道教的羼入,因此戏中佛道内容所占篇幅较多。如果说,芜、南两本佛道内容也远超过了儒家伦理的内容,那么更有甚者是芜湖台本〈盂兰大会〉等出竟将道佛祀仪直接搬演于台上;芜本较之南本不仅出目少于南本,且相同出目的内容常常也不似南本丰盈。由简及繁是文艺升华的规律,因此以上两点或可视为芜(周)本内容早于南本的理由。

  

  目连戏的内容应包括两个方面。一是祭祀仪式方面;这既是形式,也应看作是其内容。二是演出台本的内容(其中含演出中的技艺)芜湖目连戏的祭仪,因资料阙如,加之艺人的逝去,今日提起来既不似徽州目连戏那样知之甚详,甚至像对南陵目连戏中,如祭猖跑马、闻太师进宅驱祟、闻太师跑圩祝吉、王灵官赶吊(鬼),最后还有锺老仙(馗)收妖、倒坛收台等仪式的简单了解,我们也一无所知。但因芜湖、南陵两地相连,往日南陵班社也来芜演出,这样南陵目连戏中的一些祭祀、习俗,芜地或有相同。如上引胡文中目连戏演出前搭台、竖杆,上扎竹枝与旗的习俗,不仅和南陵相同,也与徽州相同。这方面因或多有推断之说,这里就不述及了。

  关于芜湖目连戏台本的内容,依芜(周)本介绍如下:

  第一本,叙释迦佛观知傅相好施乐善,又知强人张佑大等夙有佛性,命观音、头陀下凡点化。始有阳间傅家施众济贫、斋僧斋尼及观音借马开言,点悟张等兄弟等等情节(出目);玉帝开殿,命城隍接傅相升天。傅相烧香、别世、超度、回煞。傅逝后,妻刘氏与丫环金奴及其弟刘贾合议,遣其子罗ト(后法号目连)经商离家,然后背子开荤。后,罗卜经商回。

  第一本40出台本载目为:开场、新年、出佛、挂幡斋僧、遣三等、儒释道、斋尼、毛雪、斋众、嘱马、白马、还骨、请罪、二何、雪下、谈空、四景、孝妇、开天门、开殿、挂号、烧香、别世、请僧、修斋、升天、傅相回煞、地府、扫地、灵椿、拐骗、行路、买牺牲、逆父、下旨、插旗、开荤、李公劝善、望子、小团圆。

  第二本,开场叙罗ト为母祝寿;观音生日,舞台上有观音十八变之排场。接着观音下凡,度化、相助罗、张佑大。全本穿插有小尼下山、三匠争席、缘(元)和歌、砂锅、训妓(赶妓),及东方亮妻陈金莲施环遭陷,意欲自尽,和出神(鬼)争替的出目。刘氏违誓开荤,为阴卒拿魂,刘氏失魄后身亡。刘氏回煞,解司中刘氏至滑油山。

  第二本39出台本载目为:开场、六旬、香山、焰山、登程、下山、三匠、小斋僧、缘(元)和歌、砂锅、卖身、卖青螺、训妓、赶妓、到山、施环、下台、香火、上台、出神、披红、埋骨、大议事、押约、恶奏、差牌、伤王、中坛、行牌、到门、三官堂、花园、相会、复醒、嘱子、脱索、点解、回煞、油山。

  第三本,叙刘氏阴间至地狱的过程。其中穿插有罗ト未婚妻曹赛英,因继母见罗卜已出家,意欲为其另择婚姻。遭女拒,段家抢亲,赛英逃庵为尼。刘氏被押自一殿至十殿,重重受苦;目连救母亦由一殿寻至十殿。终知其母已罚在阳间为犬,目连又寻犬至阳间。道教中元节为地官赦罪之辰,目连行盂兰大会,其母始得超生。

  第三本36出台本载目为:放场、谈经、元宵、三河渡、孤埂、打坐、赐杖、标白、八搭、断发、抢亲寻查、赛英逃难、到庵、别女、一殿、二殿、骂鸡、三殿、四殿、五殿天子大销牌、赐饭、六殿、傅相救妻、七殿、赐灯、挂灯、八殿、九殿、十殿、刘龙保讨饭、松林问观音、打猎、遇犬、扫墓、盂兰大会、盂兰会(换冥)。

  至此,我们对芜湖市郊邻近代历史上曾发生的目连戏,有了一个轮廓的了解。

  目连戏和傩戏一样为宗教孕育而诞生,是宗教与艺术长期混合的产物。又因目连戏形成较早,规模浩瀚,构制恢宏,所以一些目连戏的大省,如湖南、四川等对其历有“戏祖”、“戏娘”之称。目连救母故事最先见于《盂兰盆经》,经唐至五代寺庙变文演唱(见敦煌目连变文三种);再变,则为宋构肆之杂剧(见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之八“中元节”)。其过程是从宗教的世俗化,渐而演变为世俗的宗教化。如就中国戏剧发生学而言,从目连戏各时期不同层次的演变、发展的架构中,可看出目连救母故事早期如何从祭祀仪式中发生,经宋元传流,至明最终形成郑本形态之目连戏。中国戏剧的发生系多元化,目连戏的发生与形成即是一例。对目连戏的研究,已应视为了解中国戏剧史不可缺少的一环。

  宗教祭祀仪式戏剧(目连剧、傩戏等)是一门新起的边缘学科。祭祀剧经长期传存,民族文化的积淀十分丰厚。它涉及到文化人类学、民族学,以及历史、宗教、神话、心理、民俗、伦理和艺术各门类。这里单就目连坛场祭仪来说,在古代社会里它就牵系到千家万户驱祟纳吉、祈求平安的心理。这一点,正是目连戏能以传流千年而未绝的重要原因,这又与宗教心理学关系极大。祭祀剧正处于以上学科的交叉点上,今天只有用多学科的审视角度,全面、系统地对它去考察、研究,最后才能发现和确认它们在学术上的重要价值;而芜湖目连戏却因周本的发现,才使它在学术界被引起注意,并在研究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一九九八年七月三十日

注:
注①:明太祖乙未年(1355年)改元・太平路为太平府,治当涂县,领当涂、芜湖、繁昌三县。至康熙六年(1667年)置安徽省,太平府属徽宁池太广道。其治当涂,仍领属以上三县不变。民国三年(1914年)置芜湖道,道尹驻芜湖县(今市),领二十三县,当涂隶其属。民国八年《芜湖县志》称“当涂重农”,“芜、繁半之”,是沿旧习称谓。

注②:南陵本目连戏上卷与周组吾抄本结尾相同。罗ト经商回家,母子团圆,称“小团圆”结束。中卷演至傅罗ト、张佑大等人西天见佛止,称“见佛团圆”。周本却演至押刘氏青提至滑油山止。下卷目连救母刘氏,与其父傅相、其未婚妻曹赛英同受天庭诏封,全家升仙,称“封赠大团圆”。合称“三本三团圆”。下卷封赠与周本有别,周本只目连为其母行盂兰大会,超度其身即止,无封赠。

注③:戎毓明主编《安徽人物大辞典》“芜湖市”栏内有鲍实条目,见北京团结出版社1992年版第556页。

注④:《湖阴曲初集》民国十四年(1925年)北京撷华书局出版、发行。乡先生编《目连》双目复明又瞽之说,传之较广:一、民国八年(1919年)上海马启新书局石印本《新编全图目连救母》,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主江南试者冯序亦称:“此书出自安徽或云系瞽者所作。”二、苏天辅《石台目连戏》文称:乡民请郑之珍编目连救母故事为戏,郑之珍当时已眼不能见,像个瞎子,全乃口述。“传说当他编到〈母子团圆〉时,感动了观音菩萨,使双眼突然复明。”见台湾施合郑民俗文化基金会“民俗曲艺丛书”茆耕茹编《安徽目连戏资料集》1997年10月台北版第65页。三、1988年安徽祁门“郑之珍目连戏学术研讨会”陈长文、谷水、赵荫湘〈目连戏在徽州的产生与发展〉文中有:石台同乐目连戏班,演法与众有些不同,即演〈双下山〉一折时,只演〈和尚下山〉与〈尼姑下山〉,不演〈僧尼相会〉。传说郑之珍在剡溪编写《劝善记》时,来时是个瞎子,因他编了劝人行善的戏文,感动了观音菩萨,使其眼睛复明;后因编了〈僧尼相会〉,有伤风化,眼睛又突然变瞎。为了纪念郑之珍,并希他眼睛能再度复明,这个班从此就不演〈僧尼相会〉了。见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安徽省艺术研究所、祁门县政府合编《目连戏研究文集》,合肥版1988年印第255页。

注⑤:明・张岱《陶庵梦忆》“目连戏”条载:余蕴叔选徽州、旌阳戏子演目连戏,演至〈招五方恶鬼〉、〈刘氏逃棚〉等出高潮时,台下万余人齐声呐喊,熊太守惊起,误以为海寇卒至。上海书店1982年影印版第47页至第48页。

注⑥:文载《芜湖日报》“星期刊”1994年2月7日至13日第278期第2版。

注⑦:南陵万福目连戏班著名生角汪大来,即今芜湖县人。

注⑧:北京《新戏曲》月刊社编《新戏曲》,1950年9月创刊号载“华东戏曲改革工作会议特辑・皖南区戏曲改革工作总结”,调查、统计时仍有芜湖、泾县、休宁、宁国、歙县等地乡间目连戏流行。

注⑨:郑之珍对其编撰《劝善记》村料之来源,于卷下〈开场〉【鹧鸪天】中自称:“搜实迹,据陈篇,括成曲调入梨园。”据此,一些目连戏的研究者常把新编的郑本所无,而它本仍夹在演出中的出目,并且这些出目的人物、事件又与郑本内容有所联系,称之谓郑氏所指的“陈篇”范围。

注⑩:引自刘西霖《我对目连戏“下山”之整理》一文,该文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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