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勇

  初夏的一天,我慕名来到芜湖市三圣坊11号走访了年逾八旬的市民革老党员陈华英先生。正在伏案写作的陈老,见到我的到来,一边热情地起身让座,一边忙着沏茶。座落后,我环顾客厅,见墙壁四周挂满了名人字画,靠南墙的一边是一排书橱,里面摆放了许多线装书。书橱一侧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不同于一般的奖状,奖状是1984年绍兴市文物管理处颁发的,内容是:“热心文物事业,感谢陈华英先生慷慨捐献秋瑾读书出剑玉章壹枚。”陈老见我对这幅奖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边品茗,边和我聊起了秋瑾玉章从保存到捐献经过的感人故事。

  秋瑾(1879—1907)是辛亥革命时期女革命家,中国妇女运动的先驱,别署鉴湖女侠。她自幼性格刚强豪爽,25岁时东渡日本,先后加入光复会、同盟会,回国后继续从事反清革命活动,1907年为清政府杀害于绍兴轩亭口,就义前留下“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悲壮诗句,时年28岁。

  秋瑾就义后所留下遗物甚少,而她的“读书击剑”玉章得以完好保存下来就更显得弥足珍贵了。说着,陈老随手取来玉章赠献前所盖印蜕向我介绍起来。

  “这是一枚正方形20×20毫米,高25毫米的黑玉白文闲章,上边篆刻有“读书击剑”四字,玉章上有一个小纽,纽上有一孔,秋瑾生前将这枚玉章视为心爱之物,常常用丝带系在上面随身佩戴。”

  “那么,这方玉章是怎样辗转流传到你手里的呢?”我问。

  陈老扶了扶戴在耳朵上的助听器,向我谈起了这件珍贵文物得以流传的经过。

  “我最初知道这方玉章还只有19岁。我父亲陈梦兰有位同乡挚友,名冯翊,字易清。冯翊和其妹夫楼瑞麟同为绍兴大通学堂毕业生,他们三人同里、同年,并有金兰之交,从髫年到耄耄相处甚久,且情趣十分相投。那是北伐战争前夕,冯翊任国民革命军东北先遣军第六师副师长,他回到家乡浙江诸暨招募新兵。一天,他来和家父一叙别情。他在翻阅我的功课时,偶尔看到一本《何绍基字帖》十分诧异,忙问这本字帖是哪里来的?我答是向子祥叔(楼瑞麟字)处借来的。他感慨地说:“我离乡多年,此帖遍找无着,想不到却在瑞麟处。”他指着字帖扉页所盖“读书击剑”印章,说起了一段往事。

  1906年初,秋瑾从日本回国,第二年接替徐锡麟任绍兴大通学堂督办,她以学堂为营地,积极培训光复军武装骨干,联络浙江会党,准备起义,推翻清王朝。

  秋瑾虽致力于革命,但也酷爱书法,剑术,尤其喜欢狂草,她曾草书“读书击剑”四字横幅,悬挂于学堂校长室。当时冯翊正在大通学堂读书,任学堂区队长,经常出入校长室。冯也酷爱书画,时常临摹这四个字,久而久之,其字竟模仿得出神入化,真伪难辨。他曾撰一幅对联“击剑尽杯酒,读书挑夜灯”用草字书就送请秋瑾指教。秋瑾阅后极为高兴,赞扬和勉励了几句,并当场赠给冯翊一方随身所佩玉章和几本字帖,其中的一本就是《何绍基字帖》。过了几天,秋瑾又将冯翊写的对联改动了两字,成为“击剑尽樽酒,读书贪夜灯”,并让冯翊重写了一幅。秋瑾虽只改了两字,气魄顿显宏大,不同凡响。

  说到这里,陈老站起身来,指着墙壁上挂着的草书条幅说:“这幅字就是冯翊当年书就送给我的。”望着这幅微微泛黄的条幅,见其字苍劲有力,可见冯翊先生当年书法功底的深厚。

  陈老虽年逾八旬,但思路清晰,记忆力惊人,忆起往事,如数家珍,滔滔不绝,陈老呷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北伐以后,冯翊厌恶国民党政府的腐败,遂弃官而去,靠鬻字为生。他没有亲属、子女,晚景孑然一身,甚为凄凉。解放后,冯翊受到人民政府的照顾,直至六十年代初才因病去世。冯翊临终之前,他把自己的私章、手稿及翰墨数件,以及秋瑾烈士生前赠予的玉章和几本字帖,都悉数交给我父亲。我父亲视这方玉章为珍宝,深感保存好它的意义与责任,终日系在身上,须臾不离。由于历史的风风雨雨,秋瑾烈士的几本字帖都在“文革”中惨遭毁坏,只剩下一本《怀素帖》、《千字文》,所幸的是玉章却安然无羔。如果不是我父亲整日佩戴于身,玉章也难逃“文革”的劫难。父亲去世前,将我喊到他的病榻前,解下这枚玉章,谆谆告诫我要妥为保存。

  听了陈老的介绍,深感这枚玉章得以保存下来真是不容易。那么,外界又是怎么知道你保存有这件珍贵文物的呢?

  陈老告诉我:“秋瑾烈士有位侄孙叫秋仲英,字继武,现任绍兴市政协委员,他过去与我家就常有往来,先父在时与冯翊多年友好,继武也常来我家向冯翊求教,故知之甚详。1984年继武先生在《华声报》上撰文,提到秋瑾烈士的玉章在芜湖一事。引起浙江政协、绍兴文物管理处等曾多次来函查问,绍兴市政协的胡理同志专程来到芜湖,要求一睹烈士之遗物。文物属于国家。何况我还是一名民革老党员,能为国家做点贡献是我应尽之责。为了使这件文物得以永久保存下去,我将印章送给绍兴市文物管理处,现保存在秋瑾纪念馆和畅堂供人瞻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