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化新

  (一)

  一九三九年八月,我在无(为)繁(昌)沿江新四军三支队游击队任文化教员。四〇年三月,张伟烈、苏拓夫同志决定从游击队调我和黄继培(沿江游击队文书),去泾县军部教导总队学习,三支队所属各部队调去学习的还有一大批同志。我们沿途由兵站一站站转送,到了泾县云岭军部,在中村招待所住了两天,我和黄继培就被分到教导总队二大队四中队学习。

  四队队部驻在中村董家祠堂,后移武朝门九祠堂里(现改建为中村乡政府)。从三月开学到十月结业,我们在这座祠堂里生活学习了八个月,即重新上前线去工作。

  新四军军部教导总队是“抗大”新四军分校。新四军在皖南抗日前线先后创办“抗大”式学校三期,我们是第四期。每期学制六至八个月,第四期学制八个月。

  教导总队队本部驻云岭中村,总队长由军部参谋长周子昆兼任,教育长是冯达飞,政治部主任是余立金,队列处处长为张元寿,训练处处长为赵希中。该队另设有管理科、队列科、供给科、油印所、警卫班、招待所等单位。总队下设三个大队,学员来自四面八方:有新四军四今支队的班、排、连级军事和政治干部;有抗日根据地、国民党统治区和京、沪沦陷区的爱国青年;有海外华侨和流亡我国的朝鲜青年。文化程度有大学、中学,也有小学文化水平,还有的学员只读过几年私塾,军队来的文化水平一般都偏低。

  (二)

  第四期教导总队有三个大队(共有九个中队)。第一、三五、七、九中队为军事队,以学习军事战术为主;第二、四、六、八队是政治队,以学政治为主。一中队为连干,二队为政治干部,三队为排干,四队为学生队,五队为连干,六队为政指,七队不详,八队为女生队,九队为营级及营以上干部。担任九队队长的先是林维先(解放后曾任武汉军区司令员),后为梅嘉生。

  我在二大队四中队(政治队)第三班学习,四队队长先为蔡园,后为刘奎(解放后任过安徽省军区副司令员,已病故),指导员是胡继庭(红军干部)。三班长为赵汝祥、陈天赐,同学有吴新采、许呈炜、张祖池、李漱泉、刘祖德等。在学习期间我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和中国共产党。

  四队同学还有:杨刚、贾政、高醒潮、项璞、张桢琪、王华,菲津滨华侨有吴新采、许呈炜,朝鲜同学有李仁平、李弘、李世民,他们在队里曾为我们演出红军舞与朝鲜舞。上海同学有高虹、匡洪、王斌、朱士俊、陆惠平、彭醒霞、王政,前方调来的有彭国斌、王律艺、方刚、罗琼、郑聘昌、李桐铭、施玉意。四队大部分学员是学生出身。

  教导总队的教学方式以自学、互学、讲课并重,教材以编写讲义为主。抗战时期印刷条件差,大部分教材都是油印的。《政治经济学》每班只发一、二本,专人保管,轮流传阅。树荫下是课堂,背包是板凳,膝盖是课桌。

  尽管学习的物质条件很差,但大家学习积极性很高,加上教师在全国都是第一流的,因此,学员的进步很快。当时政治课程主要学习政治经济学和社会发展史,担任讲授政治经济学的是著名经济学家薛暮桥同志,社会发展史是姚耐同志讲授。军事战术课由军部军事教官陶炳坤同志主讲。我们的学习,以笔记、开讨论会为主,以打野外(即野外军事演习,群众叫打野操)和出墙报问答等方式为辅。政治队每周四天学习政治课,两天学习军事。军事队四天学习军事课,两天学习政治。军事课从站岗放哨、利用地形、地物、打靶、投弹、侦察判断、哨兵任务等基础知识学起,接着讲班排连防御、进攻、退却、侦察,行军时的尖兵、前卫、后卫宿营时观察地形、派出哨兵等军事行动。在战术上有山川、河流、迂回、巷道、地雷、地道、攻坚、阵地、运动、游击、攻点打援等课程,此外还学习绘制作战地图、沙盘作业、用重叠排枪打骑兵等项目。

  学习的最后阶段,军部首长还亲自来讲课。我记得叶挺军长讲授“游击战术”,项英政委讲授“论政党”,政治部主任袁国平讲授“中国的农民问题”,参谋长周子昆讲授“掷弹筒、迫击炮学”,敌工部长林植夫讲敌工工作,民运、统战工作课程由军部其他首长分别担任。

  教导队按照“抗大”“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校风严格要求学员,男女学员每人配发步枪一枝、子弹两百发、手榴弹两枚、挂包一只、背包一只、米三斤、笠帽一顶、锹一把,总负荷为35至45市斤。这些装备全部随身携带。

  作息时间以吹军号为准,五点半起床,六点全副武装集合,跑步上操场。二大队的三个中队在一起出操,冯大队副喊口令,他声音洪亮,口令准确。五队队长×××(南洋群岛归国华侨)也经常喊早操口令。全教导总队在一起会操,冯大队副喊口令为多。七点半洗面早餐。上午整天上课,晚上开讨论会,按学习提纲进行讨论,解决学习上的问题。还举行生活检讨会:运用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武器,解决生活上问题。夜间紧急集合,一、二个月当中就举行一次,谁不认真,没有敌情观念,谁就会随时受到领导的批评教育。我刚入学不久,参加第一次紧急集合,我认为日本鬼子真的进攻山区,紧急集合军号吹响后,我从睡梦中惊醒,思想十分紧张,黑夜里背包打不起来,全队已跑步占领前面大山,机枪、步枪进入阵地,严阵以待,我急忙丢下背包,携带武器弹药,向部队跑过的方向追赶,后来才知道是夜间紧急集合演习,闹了一场笑话,受到了队领导的批评。当时有的同学鞋子跑掉,有的衣物丢失,有的绑腿未打,通过多次地紧急集合的锻炼,最后纠正了在紧急集合中的忙乱和丢失情况。

  (三)

  全校教职员工全是部队编制,每人根据原来职务发少量津贴。当时由国民党第三战区统一发少量津贴,排级二元五角,连级三元,新学员二元,我是游击队文化教员,每月三元。津贴只能购日用品,每人每天三钱油、三钱盐、少量菜金,生活十分艰苦。早上冷水洗盥,还利用山涧溪水洗澡。大家都穿草鞋,我每次打野外要穿草鞋一双。学员每月定量小米四十五斤,每天三餐干饭(很少吃稀饭)。一个班十二人围绕一桌,没有板凳,全班仅有一盆菜,为防止传染病,吃菜时备有几双公筷。吃饭时间也由20分钟缩短到每餐5分钟,同学们都把饭盛好放在桌上,值日排长一声哨音,大家一齐吃起来,吃完以后还站队集合。有时也在山上野飧,为去前方打仗打下良好基础。为了改善伙食,学员们就利用星期日时间,轮流分班上山砍柴、两人拾一担柴下山。炊事班同志自己喂猪,做豆腐、生豆芽以改善伙食,每周加餐一次:一桌一盆猪肉。面对艰苦的生活,学员们无人叫苦,经常放声高歌。

  队部门前,日夜站岗放哨,夜晚还派出哨兵过石桥,到对面青山、西墩山放哨。当年没有计时钟表,只得点香为记,一班岗站两支香的时间,两支香烧完,班长就率领哨兵到山上换岗。年轻人睡着了就难以醒来,同学们最害怕夜间起床站岗放哨。

  教导总队的物质生活虽然艰苦,但体育文化生活却十分丰富多彩,每天傍晚都要进行体育活动,如过天桥、跳沙坑、爬木城、走梅花桩、翻围墙、溜滑梯、跳障碍等。总队部在中村设有俱乐部,常打篮球、乒乓球,文艺活动更为活跃,著名作曲家“渔光曲”作者任光、小提琴家何士德等同志均在新四军军部云岭工作,何士德曾为教导队演奏“高尔基挽曲”。歌咏活动在教导队开展得很活跃,四队和女生队尤为突出,皖南新四军部队经常流行唱的“抗战歌曲”有“反扫荡”“繁昌之战”、“我们是工农自己的队伍”、“游击队之歌”、“毕业上前线”、“新四军军歌”、“流亡三部曲”、“青年之歌”、“太行山上”、“延水谣”、“黄河颂”。这些革命歌曲高亢游越,能陶冶人的情操,鼓舞干部战士的斗志。教导总队的学习是那样紧张,生活是那样的艰苦,但是没有人情绪消沉,更没有人中途退学,除了前面所说的大家有高尚的无产阶级革命理想,懂得为谁吃苦,为谁牺性之外,还与平时运用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武器,消除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意识有关,另外,这些革命歌曲的鼓舞、激励,也起着巨大的作用。

  一九四〇年十一月,我们结束了八个月的学习生活,在“毕业上前线”的悲壮歌声中,同学们依依惜别,各自奔赴自己的战斗岗位。我分配到一支队新一团一营担任文化教员,投入拯救民族危亡的血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