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苏明

  反帝反封建的“五四”运动在芜湖的发展情况,是轰轰烈烈的,它在安徽爱国救亡史上有重要的一页。这一运动,对安徽继起的几次民主运动,亦曾起有直接和间接影响。从中国共产党成立到第一次大革命前后,在安徽所开展的革命活动,芜湖亦是主要阵地之一。这是由于芜湖位于安徽中心地带,当时它是一个比较繁华的商埠,又具有革命的传统。因此,从地理经济位置和社会历史条件来看,芜湖在安徽的重要政治地位,也不是偶然的。

  “五四”运动的当时,我是安徽省立第五中学(下称五中,校址在芜湖赭山)的学生,也是运动的亲身参加人之一。时间虽已久隔,但当时有不多事实,使我终生难忘。因为当时个人接触面不广,局限性大,所写多为片面。例如,关于五中方面的事实较多,而于其它各校,我所知道的就很少。还有不少事实以及人名、时间,已经记忆模糊,只好缺而不写。所写的,亦必有讹误。所幸,当年共同参加的各校同学和社会人士,尚多健在,如我的五中老同学吴葆萼、李宗邺、马章禄、石原皋、张志远(张怀璋)、胡朝惠、李鸿杰等都曾亲身参加,有的是当时学生代表,有的是当年运动的闯将,且其多数家住芜湖。为了尊重历史事实,力求真实、完整,必须相互印证,希予修正补充!

  (甲)“五四”运动前的芜湖社会状况

  (一)芜湖的地理经济位置

  芜湖是屈辱于帝国主义势力所开辟的商埠,濒于长江南岸。上通安庆、武汉,下达南京、上海。南有青弋江,沟通皖南腹地,北据巢湖,控制整个皖中、皖东,为水陆交通枢纽,形成商品进出口的集散地,称为我国“四大米市”之一。皖南、皖中、皖东的农业主副产品和有关工业原料,都被买办阶级、投机商人、恶霸地主、封建把头,压价收购了,然后集中到芜湖,为帝国主义者掠夺而去。换来的多为消费品、奢侈品,又从芜湖输入内地,辗转倾销,层层剥削,迫使农村濒于破产。居间剥削的一群,则大发横财,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当时的芜湖商场,所谓“十里长街”、“万商云集”,完全是一座罪恶渊薮的城市,呈现着虚弱性的“繁荣”。

  (二)帝国主义者视为殖民地

  长江流域,原属于英帝国主义者所瓜分的势力范围。芜湖居于长江中游,亦称中江。一八七六年《中国烟台条约》签订,开为通商口岸,准许外国“驻扎领事”、“停泊轮船”,遂沦为入侵安徽地区的中心据点。英国设立领事馆,独霸芜湖海关,另有太古、怡和两个轮船公司,太古煤油公司,卜内门公司等交通、商业机构,从事掠夺。其它帝国主义者也相继侵入。美国的美孚油,德国的颜料、五金等等,都大量输入。文化侵略,美帝占有主要地位。除教堂、青年会之外,有两个中学、一个小学,还有弋矶山医院。日本帝国主义者更是后来居上,设立领事馆,还有大坂轮船公司、盐冈洋行。长街还有一家洋行,名字忘了。另有牙科诊所,是间谍指挥机构。欧战爆发后,西方帝国主义无暇东顾,整个芜湖地区,遂为日帝势力所独占。日货充斥市场:洋纱、洋布、洋糖、洋火、搪瓷器、药品(仁丹等)、颜料、纸张、五金,以至文具、玩具等等,无所不有,大量倾销。我们的国货被排斥于市场之外。大米、杂粮、棉花、黄麻、桐油、皮油等等主要食品和工业原料,是被任意掠夺,予取予求。马鞍山铁矿和获港裕繁铁矿的矿石,被三菱公司和小幡铁厂强订特约,只准卖给日本。芜湖是屯转基地,设有三个专运码头,市民称为“铁壳船”的(即日货轮),每天都有三至五只,停泊江边,日夜下货上货。最使人侧目不安的,是英日帝国主义者的兵船,经常一只二只,有时多至三只四只,停泊在芜湖江面,日夜生火,如临大敌,还于深夜用探照灯,四周放射,故作惊扰。海盗式水兵,三三两两,在市区到处乱窜;有时列队巡游,横冲直撞,耀武扬威,竟把芜湖视为他们的殖民地。是可忍,孰不可忍!具有爱国主义思想和民族自尊感的人们,怎能不痛心疾首,深怀亡国之忧!

  (三)封建买办势力互相勾结

  统治机构,有皖南镇守使署、道尹公署、县公署、警察局。镇守使马联甲、道尹祝基、县知事余谊密、警察局长宋学骞,都是北洋军闯安徽督军倪酮冲的嫡系和爪牙。封建买办集团的代表人物,有商会会长兼米业公会会长汤善福、商会会董兼布业公会会长陶玉堂等。他们互相勾结、上下其手,结成一个统治集团。商业封建组织,按商品性质、霸占范围,即是行会,分股八个公会。又有地区性所谓“帮”的组织机构如四明公所、广肇公所、徽州公所等,都属于商会统一指挥,垄断整个芜湖市场。另外,豢养一批封建把头、流氓地宿、帮会头子,分布到各个角落,成为他们的社会基础,充当打手。汤善福一伙,各有专用包车(人力拉的),装饰华美,一人拉,一人推,行驶如飞,脚踏铃声特别响亮。招摇过市,奔走于大小衙门、日英领事馆和各商会之间。大花园(即陶塘)里的烟雨墩,是他们的俱乐部,一桥横隔,有兵把守,成为禁地。马联甲去时,沿途派兵站岗,断绝交通。外国人亦时有踪迹,出入其中。这个所谓俱乐部,就是他们这个集团上下内外勾结,荒淫无耻、无恶不作的秘密魔窟。

  (四)教育文化的黑暗剪影

  芜湖有六个中等学校。萃文中学,圣雅各中学(下称萃文、圣雅各),是美国教会办的。校长都是美国人而用中国人姓名。萃文校长初为普尔其,后为华尔登,学生叫他华呆子。其实不呆,是故作呆痴,掩盖狡猾。有一个女教士叫毕小姐,教英文,是其助手。两人都喜欢研究中国的风俗习惯、伦理道德。这就可以看出他们的别有用心。他们中国话说得很流利,经常混在学生中间,表面上争取好感,暗中是企图获得情报,做间谍工作。他们以孔、孟之道、封建礼教来束缚学生。修身课课本,是《论语》、《中庸》;国文课(他称汉语)教材,不准选白话文。禁止学生阅读新出版书刊。同时强迫学生读《圣经》、做礼拜,一日三餐还默颂是上帝的“恩赐”,以宗教教义、蒙昧主义麻醉学生思想。他们认为“善良”的学生,就引诱入教,免缴学费,允许送进教会大学,限制学生只能在星期日下午外出。对触犯教规、校规者,斥令在“天主”、“圣母”像前立正,低头忏悔。这是学生最怕的一种惩罚。这些奴化教育的方式方法,圣雅各执行得更加严格,校长成为凶神。校址离市区较远,几乎与世隔绝。这两所学校,官厅是不敢过问的。

  五中校长潘光祖(铜陵人),倪嗣冲爪牙,公益维持会主要分子、省议员。因为五中学生好闹“风潮”,特派他来镇压。他威风十足,经常对学生训话,说一不二。学监是他同乡,舍监是他妹婿,利用同乡做他耳目,侦察学生行动。他公开贪污,竟克扣学生伙食费,学生亦敢怒而不敢言。他与马联甲直接往来。这些官商绅学的头面人物,都结成一伙,成为统治集团的实权人物。潘一九二〇年春天死去,高语罕送他一副挽联:“生前怕读《朋党论》,死后愁听《好了歌》”,可以概见其人。

  省立第二甲种农业学校(下称二农),校长吴光祖,桐城人,是教育界桐怀派里的主要成员。他的任用私人、压制学生、贪污手法,都不下于潘光祖。举其一例:有两个学生反对他贪污、蛮横,被他开除了,引起学生公愤,要求收回成命,免予处分。但严遭拒绝,并加责斥。全校学生乃于深夜在操场秘密集合,环跪对泣,决定罢课,并发誓赌咒,表示决心,如再开除学生,即全体退学。事被吴光祖知道,一面声称要开除为首学生,实行镇压,一面唆使同乡学生何其巩等从中瓦解,带头上课。胡浩川、黄柳村等愤而退学。

  省立第二女子师范,校长阮强(仲勉),桐城人,年近八十,不问校事。学监姚慎思,亦已年过七十,与阮亲戚,掌握实权。校内校外,都称阮为“阮老圣人”,称姚为“姚老贤人”。这两人,在当时负有声望,所谓道德文章,亦有可取。但是思想腐旧,行为保守,跟不上时代潮流,且以卫道者自居,崇奉孔夫子,笃守桐城派,男女大防,不准逾越。对当时传播的新文化、新思想,是拒不接受的。姚的学监室即在校门右边,面对学生会客室。学生出校、会客,必须经他批准,学生又称他为“牢头禁子”。亦举一例,以概其余。一天晚上,学生在教室自修,厨房突然起火,与教室仅一壁之隔。姚老贤人责令厨工自行抢救,不准声张。他自己急忙将教室总门,对外加锁,又把校门紧闭。火势越烧越大,邻居不能入内,呼声震天,学生不得外出,哭声震地,一时混乱不堪,而姚老贤人则从容镇静。校门被打开了,外人一拥而入,把火扑灭。这次厨房虽然烧了两间,而学生幸免于祸。这一消息传遍芜湖市。因为二女师校址在西门铁锁巷,有人作了顺口溜:“铁锁巷,锁女牢。圣人阮,贤人姚,女犯烧死不准跑。”并有以悟真笔名写了一篇记实报道,刊登在李辛白先生主编的《新生活》周刊第三期上面,加以鞭挞。

  芜湖有两家报社,《皖江日报》、《工商日报》,都是商办,专为官、商两界服务的。其内容,嗅不出一点新鲜气息。《皖江日报》主笔郝耕仁、《工商日报》主笔张九皋,都倾向民主,但为了吃饭就得听主子命令,虽占有用武之地,而亦无可施展。《皖江新潮》副刊,是后期在五中师生策动下,由郝耕仁支持才开辟的。小说家张恨水,亦在《皖江日报》任编辑,意志消沉,抽鸦片烟,这时,还未开始写长篇小说,对于开办《皖江新潮》,曾持反对意见。未久,他离开了芜湖。

  书店中,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东方杂志》、《学生杂志》、《英文杂志》等,买的人很少。两家旧书店,全是线装书,种类亦不多,主要售主是三家村塾师和学生,在散布封建思想毒素。只有一家小店面(一小间,在徽州会馆隔壁)而不被人注目的科学图书社,从整个芜湖市面来说,算是黑幕张天、鸡鸣夜半的一颗明星。它的前身是科学图书馆,有印刷部,创办人汪孟邹,绩溪人,富有民主思想。陈独秀、房秩五等所办的《安徽俗话报》(编辑部初在安庆,后移芜湖)和辛亥革命前在芜湖的革命党人所有宣传品,都是这个馆印刷的。民主革命初期,有它的贡献。汪孟邹到上海开办亚东书局,这个馆缩小范围,取消印刷部,改馆为社。实际上,就是亚东分店。经售除亚东和泰东书店出版的新书之外,凡上海、北京所出版的杂志,几乎都有。有的是公开发售,有的是半公开出售——如《新青年》、《每周评论》等。它对新文化、新思想的传播,起了很大的作用。在芜湖革命史上,应有它的光辉一页。

  (五)革命火种在黑夜里燃烧

  “山雨欲来风满楼”,是当时整个中国社会面临的形势。风雨如磐的芜湖,亦在开始动荡。例如:五中学生,在校长潘光祖直接压力之下,有的消极,有的麻木,多数是埋头读书,任何事不管。现在面对现实,惊醒起来了。新旧思想斗争,日益激烈。革命火种,在开始燃烧,这是“五四”运动在芜湖爆发的源泉。有人称“五中”是芜湖的“北大”。是的,新文化种子,是在这里撒播的。民族、民主思想,是在这里发芽生根的。情况是这样:校长潘光祖是一个政客,主办教育则自惭形秽。为了装潢门面,提高自己地位,聘请了刘希平、高语罕担任教师。刘在教育界负有重望,高在朋辈中负有才名。这两位先生在当时,思想是进步的,行动是积极的。都教国文课(高兼英文,后任学监),反对封建文化,提倡白话文,经常将新文化方向、动态和民主思想,向学生介绍。《新青年》每期出版,高语罕必买几本送给学生阅读。其中有一期登载他以淮阴钓叟笔名写的《青岛茹痛记》,曾给学生不少影响,增加对德、日帝国主义的了解和仇恨。刘的政治斗争性强,对国内局势极其不满,时常联系芜湖社会恶劣现象向学生宣传,慷慨陈辞,引起学生面对现实,从思想认识上起了变化。

  五中学生年龄比较大,二十岁左右的占多数。《中国魂》、《明治维新史》这一类书籍,多数人已经看过。求知欲强,思想反映快,这是特点。科学图书社每到新书杂志,则争先抢购。由于书刊内容不同,各有倾向性,因而在学生思想方面的反映曾引起一时混乱。例如:无政府主义就占有阵地,以李宗邺为首组织的复社,励行“八不主义”,成为一时风尚。宣传俄国虚无党暴力主义的《夜未央》,就为多数人所爱读。蒋宣恒(蒋光赤、蒋光慈)曾一度迷醉于书中女主角苏维亚,写诗表态:“此生不遇苏维亚,死到黄泉也独身。”各种思想、各家学派、各类主义,随着各个书刊有选择、无选择的,有目的、无目的的,都从国外介绍进来,真是“百家争鸣”,百花缭乱。当时,五中学生思想,毕竟是幼稚的,识别能力毕竟是有限的,引起混乱也是必然。但归纳起来,都是对现实不满,在寻找救国救民真理。十月革命虽已一声炮响,但马克思主义在《新青年》上面,才开始传播,也只认为是各种社会主义中一个流派。它是科学的社会主义,能以救中国,还未被认识。当时,民主主义思想,在五中占主导地位。反帝、反封建,已被学生所普遍接受。更有受到直接压迫与刺激的:①袁世凯所签订的卖国二十一条;②辛亥革命失败后的连年战争、国势飘摇和政府无能;③倪嗣冲在安徽的暴力统治;④面对黑暗的芜湖现实,亲眼看到日本帝国主义者在芜湖横行;⑤朝鲜流亡的爱国青年,曾几度来到五中,陈诉他们身受的亡国惨痛等等。国将不国的危亡局面,摆在每个人面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做沙场鬼,不做亡国奴!”这些呼声,已在五中普遍响起。

  二农,在芜湖是具有革命传统的学校,前身是安徽公学。卢仲农、王肖山具有民主思想,在参加辛亥革命、反袁运动失败之后、吴光祖当校长之前,曾来二农任过职、教过书,给师生留下深刻印象。校内教师陈唐卿在当时是思想激进、行动积极的青年,亦起了一定的作用。学生中已有一部分对现实不满,开始动起来了。其它各校虽然压力很大,而新文化、新思想,亦在学生里面暗中传播。“于无声处听惊雷”!

  (乙)运动的爆发和发展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所谓“胜利”了。芜湖和全国一样,热烈庆祝,欢声四起,举行提灯大会,成了不夜之城。第五中学彩门上面悬挂一副对联:“此日为欢有惭德,吾侪何以答升平。”红纸斗书,发人深省!然而同时又多幻想:中国是战胜国之一,“二十一条”、一切不平等条约,应该取消了!?山东权利、被占领的青岛,应该收回了!?……可是,巴黎和会,先后传来消息,却是一次又一次失败。幻想逐渐濒于破灭,代之而起的是失望与忧心忡忡!

  (一)怒火燃烧起来了

  火烧赵家楼,痛打章宗祥,“五四”爱国救亡运动在北京爆发了!同时,又传说北京卖国政府逮捕了大批爱国学生。这一惊天动地的消息,震动了芜湖全市。五中,顿时沸腾起来,如火山爆发,课也不上了,议论纷纷,群情愤激,自动地集合起来,一致主张声援,并推举胡灏(繁昌人)、胡澍(胡苏明)为代表,到各校联系,采取统一的行动。会犹未了,校长潘光祖来了,其势汹汹,意在镇压。未说几句,学生一哄而散,骂他是“凉血动物”。他平时的威风,这是第一次受到打击。五中学监,本来是王某,由于遭受学生反对,这期换为高语罕。高与刘希平是支持学生行动的。他两人对潘光祖进行说服,晓以利害,力争不能镇压。同时,找胡灏、胡澍和几个为首学生谈话,并代策划,采取相应的行动。高还介绍他所熟识的萃文学生翟宗文,说他是一个热情的青年。

  胡灏、胡澍先到萃文,找到翟宗文,由他又找出一个姓姚的同学,四人一阵(巡抚注:芜湖方言,一起的意思)到二农找出学生朱大猷、何其巩、余道华,同阵去二女师,被学监姚老贤人把住了门;再到圣雅各,又被洋鬼子挡了驾。大家商量,改变方式,由翟宗文一人混进圣雅各,同是教会学校,易于接近,找出两名学生,其中有一个叫王稼祥,再到二女师,直接与姚老贤人谈判,坐在会客室不走。这时,二女师学生亦在内部闹起来了。姚老贤人受到内外夹攻,又迫于爱国救亡大义,这才到学生中找出李相珏、方金銮、方文銮、秦朵,还有一个名字忘记,一共五个人。为什么这样多?姚老贤人曾作说明:她们是女生,人少不放心;人多,可以作伴。其实,这五人都是他指定的,意在互相监视。这样,被帝国主义者封锁和封建禁锢的两扇铁门,总算被打开了。于是就在二女师会客室开了一个会,决定七日上午各校整队上街游行,并联系各个小学,选定年龄较大的学生参加,推举五中起草宣言、通电、传单、口号、请愿书。

  (二)第一次游行请愿

  五月七日上午各校学生队伍,都是极其整齐,精神振奋,排除各种阻力和压力冲出来的。集合地点,在东外(巡抚注:应该是东门外)老铁路埂,这个地点,既适中,更偏僻,不易被军警所注意。通过宣言。通电之后,立即走上街头。学生人数约二千左右。喊出口号是:①废除二十一条卖国条约;②取消一切不平等条约;③收回山东一切权利;④还我青岛;⑤惩办卖国贼等。声势浩大,意气激昂。游行队伍所至,市民无不震惊,深受感动。散发的宣言、传单,都争先阅读。游行到陡门巷,看见军警密布,荷枪实弹。我们队伍,不稍退缩,肩着童子军棍子,昂首前进。这次游行,事先曾作准备,中学在前,小学在后,代表在最前列。如遇军队镇压,便于指挥搏斗。

  队伍到镇守使署后,由代表递《请愿书》,要求支持运动,电请北京政府惩办卖国贼,释放被捕学生,拒绝在巴黎和会上签字等。由姓储的参谋长接见,说是马联甲到蚌埠开会去了。他的答复冠冕堂皇,所提要求,全部接受,并代马联甲吹嘘什么“爱国绝不后人……”。实际上,他的伪善面孔、敌视态度、虚弱心理,悉已暴露无余。后到县公署,知事余谊密是一个十足官僚,老奸巨猾,见到代表中有他侄子余道华,一手揪住说:“你也配当代表来见我?滚到后面,给我脆下!”我们代表都无斗争经验,怔住了。他转身故作和善,苦笑一声,说:“他是我家孩子,这是家教,请代表们原谅!诸位为救国而来,可敬可佩!”看看“请愿书”,未及一半,就说:“完全照办。”弄得代表们啼笑皆非。出来后,大家商量,认为这是对我们的侮辱,余道华是代表,不能被扣留。回身去质间,余道华迎面而来。

  (三)芜湖学生联合会成立

  为了进一步开展工作,加强团结战斗,组织了学生联合会(下称学联,小学不在内)、会长朱大猷(二农),副会长翟宗文(萃文)蒋宣恒(五中),总务部长胡谢(五中),文书何其巩、其它分工,记忆不清。代表共有十余人,会址设在西门吕凤岐公馆。各校设学生分会,会长由学生选举。五中会长,第一任胡谢,第二任蒋宣恒。

  运动开展需要经费,决定由各校学生认捐,每人二角,最多一元。五中,是在一天晚上下了自修宣布的,要求两天内交齐,不料宣布后,都不愿就寝,立即争相交纳。没钱的,向人借,三百多同学,当夜全部交齐,而且每人都是一元。这种精神,体现了对运动的热情支持。

  各校在运动爆发之前,校与校之间,班与班之间都很少往来,甚至有不团结现象。运动开展之后,都站到一起来了。一个学校,结成一个整体。各个学校联合起来,成为一个战斗集体。学联会起了统一指挥的作用。

  学联会组成之后,与北京、上海、安庆等处都联系起来了。各地互通消息,在行动上互相支援、密切配合,更增加了战斗力量。五中同学谭邦杰是《皖江日报》经理的儿子。该报所有关于运动的重要电讯,都由他当义务通讯员及时传达,因而能使芜湖学联会的行动,比安徽其它地区快,甚至走在前面。

  (四)校长们的指挥失灵了

  各校学生在爱国救亡旗帜下站到一起、行动一致,又有自己的组织学联和分会,成了一个指挥战斗整体,因而校长们的指挥棒一时失灵了、五中校长是最有权威的,说一不二。现在,学生不听了,就连过去最听他的同乡学生,他亦指挥不动了。几次集会、罢课、游行,他曾亲自阻止,用尽软化、硬压、欺骗、威吓方法,均无效果。后来,他就躲在自己公馆(在市内)不再露面了。听说,马联甲命令他把为首学生开除,将指挥的教师辞退,他慑于当时形势,未敢动手。萃文校长华呆子,一向以教主、校长两重身分对待学生。不听他的,罚在“圣母”面前忏悔,重则记过开除。现在无以施其伎了。学生在第一次整队上街参加游行时,华呆子站出来压制。学生们说:“这是我们爱国行动。”他说:“你们爱国行动,在我的学校里,我就要管。”翟宗文提出抗议:“你管不了!”大家一齐说:“管不了!”“管不了!”又杂以嘲笑讽刺:“管不了了!”气得华呆子悄悄溜开。后来,学生们将每次散发的传单,都贴一份在他门上,他亦无可奈何。二女师姚老贤人最怕学生上街,所谓“抛头露面”。代表们每次回校,他总要追问,“泼冷水”,变相阻挠,遭到学生多次抗议。曾有一次,学联会在二女师会客室开会,商量出队游行问题,姚老贤人参加了,说是“镇守使已经发怒,决定要逮捕人。”二女师代表方金銮立即质问:“你怎么知道?”问得姚老贤人哑口无言,默然而坐。二农、圣雅各情况,与此类似。这些校长们最怕的,是怕被学生骂为“凉血动物”。

  (五)响应全国大罢课,开展爱国宣传

  这次大罢课,是北京学联发出的号召。时间从五月十九日开始,组织爱国十人团,走出课堂,涌上街头,开展爱国宣传,控诉和揭露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军阀政府的卖国罪行。芜湖学联会获得这一消息,立即决定响应,并派代表胡澍前往安庆联络,采取一致行动。在胡澍乘上轮船之后,被警察局侦悉,电知安庆警察局截捕时,他已经到了安庆。先去安徽法政专门学校找到宋伟年、周骏(周新民)、童汉璋,他们是法专学生,也是安庆学联会的代表。他们对于北京学联号召、尚不知道,便立即召集各校代表会议,决定一致响应。这时,安庆第一女子师范学校尚无代表参加。胡澍即去女师附小找他同乡女教师罗孟平(六安人,由她到女师学生中活动,结果推出代表二人,其中有一名姓张,她父亲是法官,名字忘了。这是安庆女师学生参加学联会组织的开始。

  这次罢课,芜湖学联决定三天,作了比较充分的准备。爱国十人团是各校从学生中推选组成的。有宣传提纲,是高语罕先生代拟的。宣传面很广,市区之外,还到了附近农村,划定各校宣传区。所到之处,群众立即聚集起来,不少地方,送茶送水,搬桌子凳子,殷勤接待。学生热情高,群众热情同样也高。演讲的人,讲到国势危亡,激昂慷慨,声泪俱下,听众亦掩面而泣。市区中心,很多宣传队都跟有警察,意在监视,亦多数受到感动,表示同情。许多学生,嗓子讲哑了,眼晴哭肿了,忍受饥饿,忘却疲劳,仍然坚持宣传。不论讲的时间多长,群众总是侧耳倾听,随着所讲内容情况,思想情感有不同的反映。有时沉默,有时愤怒,有时振奋,有时哭泣,这种爱国热情的表现,使我毕世难忘。及今回忆一幅幅感人场景,在我头脑里反复涌现。

  罢课宣传刚一开始,马联甲即找校长们勒令学生复课。潘光祖回到五中,要高语罕动员,遭到拒绝。三天宣传之后,学生自动复课。潘光祖等去向马联甲回报,自称是奉命“勒令”之功。

  (六)抵制日货一一检查日货

  抵制日货,最初,是学生自觉的行动。各自检查衣物用品,很多人将箱子什物搬到寝室门外,请别人检查。凡是日货,不分好坏,不论贵贱。全部砸碎、撕毁,有的放火烧掉,许多识别不清的亦被毁去。洗脸用的是木盆、瓦盆,穿的全是土布衣。在五中,曾有一次上化学课,学生看到实验的仪器、药品是日本制的,一哄而散。这些做法和行动,虽然未尽合理,而爱国心情、仇日行动,可见一斑。

  各校组织日货检查队,分赴轮船码头实行检查,日夜轮班,查出不少日货。未过几天,没有了。码头工人告知,轮船驶至四褐山(离市区三十里左右),所有日货被卸到小木船运走了。赶到四褐山,又不见轮船停驶。后来知道,狡猾商人电知上海,所有日货一律停发。发来的,已是改贴“国货”商标,弄得鱼目混珠,无法识别。但仍坚持检查,不稍松懈。

  几次动员商人封存日货、不进日货,毫无效果。迫不得已,学生组织哀求队,逐店要求签字。所签的,都是小店和不卖日货的店。凡是卖有日货多的大店,几乎是全部拒绝。学生见到哀求不成,就下跪。竟至哀求到泣不成声,跪到一两小时不起。在这种情况下,引起很多店员特别是学徒们的同情,围观群众亦大骂奸商,而老板们和掌柜的,却无动于衷,报以冷酷面孔,还有以讽刺语言相对待。他们拒绝理由,多数是:没有行业公会或商会通知,就不能签字。他们是有组织的。我们找行业公会、商会,不是互相推诿,就是拒而不见。

  (七)捣毁商会——痛打会长汤善福

  五中同学金家才,回族,家住二街,开有金隆兴馆店。约在五月二十日前后一天下午(具体日期回忆不清)突然报告:“商会正在开秘密会议。”于是派了几个同学奔赴各校通知,紧急集合,立即出队。在老铁路埂聚齐,径往商会。出其不意,一拥而入,他们正在开会。当即把住大门,断绝他们出入,并派人守住电话,开始直接谈判,提出要求:①即日起,封存所有日货,不再出售;②保证不再购进日货;③会商、各业公会负责人签字。双方坚持足有一个多小时。这场面对面斗争,极其尖锐,而又激烈。步步进逼,逼得汤善福最后表态:“救国重要,我们本钱更重要。要我们签字,这是坚决办不到的!”激起学生公愤,忍无可忍。“奸商!”、“卖国贼!”、“亡国奴!”“不签字就打!”顿时,哄起来了。二农的青年教师陈唐卿这次也来了,拿起茶杯,对准汤善福头上摔去。大家一齐动手,乒兵乓乓,所有东西,一打净光。墙上一架很大的挂钟,钟锤还在摇摆,最后亦以桌腿把它砸碎。剩下的,仅有汤善福装死所躺的一张椅子。当时被打的至少有十人以上,汤善福、陶玉堂是集中的目标。这两人最狡狯,挨打也最重。汤善福穿的是花缎袍子,头上血淋在袍子上,淤积成堆。学生怒气未息,还要去打,一位代表止住:“打死了,没人签字。”陶玉堂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这才罢手。

  “打了不算事,还是要签字!”在一片呼声中,有几个未被打的商人,装好作歹,劝他们一个一个签了字。汤善福一味装死,躺着不动。”“再打!”“打死了,就不要他签!”“打!”“打!”吓得汤善福睁开眼晴,伸出血手,最后签了字。

  (八)“俺是中国人!”

  我们胜利了,准备整队回校,忽然听到号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知道马联甲军队来镇压了,这一定是我们门未把好,他们有人溜出,通风报信。我们立即商定了对策:留下不走,严阵以待,沉着应战,不准个人乱动。如若捕人,即与搏斗。号音越来越近,听到马蹄“得,得”声音,看到为首的一个军官,骑着高头大马,两个卫士亦是骑马,各佩武器,后面就是荷枪实弹的步兵,杀气腾腾,威风凛凛。我们代表们一齐迎上去,拦住马头,准备向他说明情况。他刚刚下马,一只脚还踏在马镫上,翟宗文抢上去,抱住他的腿,大声说:“不好了!中国要亡了!”这样一声,激动周围同学的沉痛心情,压抑不住地哭起来了,二女师同学,最为悲切。代表们向他申诉,申诉到“山东……青岛……”,这位军官由怒目到低眉,逐渐、逐渐改变了他的形象。终于眼泪夺眶而出:“俺是中国人!俺是山东人!……你们爱国,俺也爱国!……”他从学生包围中,转身出去,命令他的部队:原地待命,不准乱动。他拭着眼泪,走进商会。四周一看,见打得乱七八糟,他又怔住了。这些买办商人们,多数与他熟识,仿佛在灾难的绝望当中,遇到亲人,顿时活跃起来,纷纷向他申诉。认为这位救星,立刻就可以替他们报仇雪恨。学生代表亦同时向他说明过程。这位军官始而沉默不言,似乎在倾听双方互控,又似乎他的脑子里在作斗争。最后,他对学生代表们说:“你们都回去罢!”

  (九)“我们都是代表!”

  我们正在整队回校,突然冲进两个人,带有几名法警,自称法院法官,昂然地四面一看,又看了汤善福被打伤势,摆出他的法官架式:“哪个是学生会代表?来!”我们几个冲上去:“我们是代表!”同学们顿时向前一拥,齐声喊道:“我们都是代表!”越来越多,越拥越挤,把两个法官挤在当中,被围困起来。语声嘈杂,声势汹汹。法官不敢发言,代表们亦无发言机会,几个小法警原来跟在法官后面保驾,现在也无能为力。这两个法官看到形势对他们不利,挣扎出去,走到商会人群一边,意在向他们了解情况。另一部学生又把他们围起来了,竟无一人敢于控诉。两个法官又挤到汤善福面前问话,他仍是装死,一言不答。法官验明他的头上伤、身上血,填了伤单和现场情况,指定学生代表签字。同学们又激动起来,向前拥,举起无数只手,齐呼:“要签名,大家签!”学生代表,坚决抗拒。法官伎穷,要商会代表签名作证。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头。就在这个对立坚持的混乱时刻,那位默无一言的军官站出来了,居间调处:“让学生们先回去罢?!我们再商量。”学生们排队,迈着步,高呼口号,胜利归校。

  (十)“要坐牢,大家坐!”

  商会,是芜湖市场统治机关;汤善福,是统治集团代表人物。捣毁商会,痛打汤善福,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更不是一件小事。曾有人以芜湖比北京,就是火烧赵家楼,痛打章宗祥。事件轰动了整个市区,震撼了整个统治集团。于是,传出许多消息,什么“马联甲要抓人”、“汤善福告了状”、“商人要罢市”、“商会要求赔偿,雇人打学生”,等等。学生们安心坐在教室里上课。

  过了几天,法院发出传票,送到各校,定期传讯。被传的“为首”人,共有十几名,经常出面的朱大猷、翟宗文、胡澍等当然在内;其余的,半数以上,不是代表,也有不是所谓为首的。五中反映情况是这样:“要去,一齐去。“要坐牢,大家坐!”这是多数人的主张。也有人主张,采取抵制方法,来校抓人就对抗。更有主张采取对付商会的同样办法。学联会的决定是,各校一齐去,看情况对待。刘希平先生认为事态不宜扩大,与高语罕、佘小宋、洪振九等这几位教师都是支持学生运动的,他们要校长潘光祖出面约集其他校长再找当地士绅出来调处。潘光祖最怕事态扩大,于自己不利,就出面奔走。其结果,由几个校长到马联甲那里认罪,到汤善福等家里赔礼。最后,在大花园请了几桌酒席,由法院撤销传票,事情一笔勾销,这是终场。

  (十一)响应上海罢课、罢市、罢工

  “六三”运动,是北京卖国政府镇压学生爱国宣传运动而引起的。从三日起,反动政府逮捕学生达二千名以上,激起全国愤怒。上海市实行罢课、罢市、罢工,表示抗议。这是继“五四”、“五一九”之后又一次掀起的全国性运动高潮。芜湖积极响应,热烈地投入运动之中。

  (1)工人情况

  芜湖近代工业有:明远电灯公司、火柴厂、碾米厂、面粉,都是小型的。手工业工和作坊当中,最多的是织布业,有几十家,每家只有原始式木机三至五张,集中东门外一带的茅草棚里,几乎全是合肥人,由于经受不了土地剥削和灾害,来到芜湖,日夜机声不绝,仅得一饱。其余,就是码头工人,旅栈业工人,黄包车工人的人数较多。他们生活与织布工人相仿佛,都是遭到封建把头、帮会头子控制和压榨。由于受到爱国宣传影响,各有不同程度的觉悟,多数已自动结合起来,且有爱国行动。例如:明远电灯公司工人,互相约定,见到市内墙上所贴日本商业广告(如仁丹等)一律撕去或者涂抹,又在日商盐冈洋行大门,贴上反日标语,逼得它关门,停止营业。码头工人,协助学生检查日货,宁肯失业挨饿,不替奸商搬运日货,拒绝为日商卸货上货,迫使“铁壳船”停运铁砂。旅栈业工人,不到大阪轮船接客,劝阻旅客不要购买大阪客票,迫使大阪轮船不在芜湖靠岸。黄包车工人,不拉日本货,不接外国人(不仅日本人),给钱多,也不拉。迫使外国人步行。在这次罢工中,东外草棚里的织布工人,接受学生宣传,集合起来,要求罢工,受到把头强制威胁,坚持罢工一天。这在芜湖工人运动史上,还算是第一次。

  (2)商业界情况

  封建买办集团,宁肯出卖祖国,不肯损失自身利益;中小商人有一定爱国行为,而动摇性大,观风善变;店员,特别是学徒,多数具有爱国热情和民族正义感,运动开展以来,表现很突出。

  商会被捣毁后,学联会直接与店员(学徒)联系。这次发动罢市,更取得密切配合。其中关键人之一是科学图书社一位姓陈的店员名叫敷信。由于长期买卖书刊关系,许多学生与他熟识。他的活动能力强,思想进步,行动积极。这次罢市,他多方策划,日夜奔走,起了积极作用。另一方面,是发动抵制日货,学生组织哀求队,逐店哀求签字时表示同情的那一部分店员(学徒),这次罢市运动中站到一起来了。具体分工:学联会担任宣传,店员在商店内部组织活动。六月八日开始罢市罢课,这是共同决定的。学联会《告商人书》和代拟的商人表示态度的《决心书》,都贴上一根鸡毛,叫“羽毛信”,表示飞快,写了一式多份,由店员分散到各条街道,阅后签名,逐店传递。在七日这一天,即轰动了全市。许多店员在深夜里避免老板们知道,写了大幅标语,贴在店外门上。商会慌了手脚,召开各业紧急会议,一致出动,制止罢市。被店员们知道了,坚决对抗,有的店员表示决心:任凭解雇、挨打、挨骂,决不后退,展开面对面的直接斗争。

  八日早晨,整个长街直到江口,除几家大店以外,都是店门紧闭。后来,这几家大店也把门关了。城内马路、二街的商店,有的关而复开,有的开而复关。店员们相互策动,到了下午,一律关门。整个芜湖,成了一个死市。

  各业公会会长与警察局长宋学骞到长街动员开门,无效。马联甲命令他的储参谋长、县知事余谊密坐在商会督促所有董事全部出动,仍然无效。马联甲发怒了,坐镇烟雨墩指挥,派了大批军队,据说一个团,分布到几条街道,断绝交通,勒令商店开门;不开门,就抓人。就是这样,先后还坚持了一天半,九日下午才算全市复了业。

  (3)“我们学校被包围了!”

  学联会决定八日开始罢课,组织宣传队上街宣传。七日上午,店员们送来确切消息:汤善福等看到上海罢市,料定学生要上街宣传、鼓动罢市。他们准备几缸蓝靛(染布的),秘密雇了一批流氓分子,等待学生上街活动,即以蓝靛向学生脸上衣上涂抹。我们因为罢市工作已经布置好了,为避免遭受不必要的侮辱,决定停止上街宣传。

  八日早晨,五中学生起床,发现校门外和赭山坡上布满了军队。“我们学校被军队包围了!”不少学生乱嚷起来。立即商定,不作无目的无准备的斗争。继而发现他们枪支都架在路旁;好多是把腰上皮带解除拿在手里。我们派了同学伪装下山买菜,探听情况,遭到拒绝,说是:奉了命令,不准学生上街。察其言语态度不似想象中那样凶恶。于是送茶送水,又送板凳请他们坐。初而拒绝,继而接受。请他们到校里来,又坚决不入。逐步接近,谈起天来。彼此都知道没有冲突的焦点。又派了一位同学翻校后围墙,去各校探望。二农同样有兵把守,不准出入。二女师、萃文、圣雅各,却无一兵一卒。到了傍晚,他们撤走了。第二天(九日)清早,又来了,行动一如昨日。这是熟人了。我们校里设有学生贩卖部,卖有面包,又买了许多面包送给他们。愈往来,愈接近,从他们口里探出,捣毁商会那天,派去镇压的就是这一支军队。我们又进一步向他们宣传国家危亡情况和爱国救国的道理。他们欢喜听,又欢喜问。一位排长也和我们弄熟了。又从他口里说出:他们营长姓高,山东人,家离青岛不远,行伍出身。上次从商会回去,曾受团长斥责,斥责他不应该流泪同情学生。这次是奉镇守使命令来的,不准学生再到街上闹事。如果学生不受制止,就逮捕严办。这位排长又说:他们这次来时,高营长命令他们,不准学生上街,无论是整队或是个人,都要劝止,劝止不听,就要强制。如果发生冲突,将为首的捉住,用皮带反背,送回学校。不准打人,不准开枪,……等等。我们学校被包围了三天,很难有这样机会,给我们送来宣传的对象。军阀马联甲认为,他所统治的军队,能以镇压一切爱国行动,谁知其中亦有爱国的同情者。这位高营长,就是一个。

  (丙)“五四”运动推动了芜湖社会运动向前发展

  “五四”运动是反帝反封建爱国民主运动,也是中国近代史上一次伟大的思想解放运动。总的要求,是科学与民主。它在芜湖揭开序幕,写下了历史新篇,为芜湖社会运动奠定了基础,同时,也为中国共产党在芜湖建立组织、开展工作,准备了有利条件。在这次运动过程中,青年学生和进步的知识分子是起了先锋和桥梁作用。工人阶级——店员(学徒)在芜湖开始成长,走上政治舞台,直接参加了这次运动,给予帝国主义、封建统治者以有力打击。

  这次运动,推动了芜湖社会走向一个新的发展阶段,首先表现在文化教育方面:《皖江日报》增加《皖江新潮》副刊,为新文化、新思想的宣传开辟了阵地。投稿人中,例如五中学生蒋宣恒(蒋光慈)、李宗邺、吴葆萼、胡澍、高宗浚等,都是在这次运动实践中获得思想初步解放的青年。《工商日报》同时亦起了变化,改变文体,刷新内容。

  教育方面:(1)以刘希平、高语罕为首创办的商人夜校,对象是青年店员(学徒),主要是策动罢市的这一部分店员。刘、高亲自教课并自编讲义。(2)工读学校,亦是刘希平、高语罕主办的,对象是工人子弟、失学青年。半工半读。朱子帆曾在这里当过主任。(3)平民夜校,对象是失学儿童,全是穷人子女。五中学生分会主办的。不收学费,课本和纸墨砚全部发给。(4)以李光炯、刘希平、卢仲农、朱蕴山为首创办的公立职业学校,亦是半工半读。分机械、木工、纺织三科。这四所学校各有新的特点,不仅传授了文化,而且散播了革命种子。再如一九一九年秋,五中学生首先赶走了校长潘光祖,换为刘希发先生。一九二〇年春,二农学生,又赶走了校长吴光祖,换为卢仲平先生,进行了教育改革。当时的芜湖教育,出现一个新的局面。

  “五四”运动,推动了民主运动的发展。在芜湖具有民主思想的人集中在学校里的,有李光炯、刘希平、卢仲农、王肖山、佘小宋、王坦甫、禹子鬯、陈调甫、陈唐卿……等,因而有的学校民主空气很浓厚。影响所及,二女师、萃文、圣雅各亦起了很大变化。安庆所发生的几次民主运动,如“六二”学潮、废督裁军、反对三届省议会、驱逐李兆珍、殴打猪仔议员、反对倪嗣冲、马联甲等这些运动,芜湖都是积极响应,派人直接参加,特别是刘希平先生参加策划、直接指挥,站在运动的第一线。

  工人方面,亦进一步组织起来了。最突出的是黄包车工人联合大罢工。反压迫、反剥削,与反动统治、封建把头展开了直接斗争。各校师生有一部分亲身参加,并得到其它职业工人的有力支援,获得了最后胜利。

  中国共产党成立前,马克思主义就在芜湖广泛传播,已为一部分进步知识分子所接受。组织一建立,就在群众中扎了根,学校是主要阵地。“五卅”运动、反基督教运动,在芜湖轰轰烈烈地展开,就是党直接领导的。私立新民中学、民生中学,都在党的直接控制下开展工作。第一次大革命前,共产党在安徽的主要活动地之一就是芜湖。据我所知,党的领导人和主要骨干,就有张秋人、宫乔岩、李克农、钱杏村(阿英)、薛卓汉、杨士彬、李宜春、陈原道等,都在芜湖做过长期工作。从芜湖去苏联学习的,最初,有蒋光慈、吴葆萼,稍后,有陈原道、陈为骐等。

  左派的中国国民党于一九二五年在安徽建立组织,实行国共合作,芜湖亦是中心。北伐时期到“四・一二”前后,在安徽开展的革命活动与蒋介石展开激烈斗争的主要地区,亦在芜湖。总之,芜湖是安徽民主革命时期的主要活动地之一。“五四”运动,在芜湖曾起了历史性的推动作用。

巡抚附:
作者胡苏明(1897年~1980年)原名胡本树、胡澍,后改为胡苏民、胡苏明,安徽省六安市金安区张店镇人。中共六安特区委员会首任书记,为安徽省最有影响的教育家、书法家之一。历任安徽省书法学会副会长,金石学会副会长,晚年转任安徽省文史馆馆员,从事文史资料研究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