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沐昌根

  在我国水利工程发展史上,北宋时期芜湖县万春圩有着重要的一页。万春圩是当时江南规模最大的圩田,曾几经废建。宋代围绕着该圩兴荒废与修建,在朝野之间引起了激烈争议,“圩田五说”正是在争议过程中产生的我国古代著名的浓耕灌溉工程技术理论。这一理论对此后江南圩田的兴建具有重要指导意义,直至今天仍有一定的借鉴作用。

  一、北宋政府鼓励圩田开发

  北宋王朝建立以后,面对战乱和自然灾害造成的土地荒芜、饥民遍野、满目疮痍、社会经济凋弊的情况,为巩固其统治,制订了一系列休养生息、奖励农耕的政策。首先,鼓励农民开垦荒地。《宋大诏令集》卷182载宋太祖《劝栽植开垦诏》规定:“自今百姓有能广植桑枣,开荒田者,并令只纳旧租,永不通检。”宋太宗《募民垦旷土诏》规定:各州军的旷土,允许农民请佃,“便为永业”,并可免除三年租税,三年后输税十之三。太宗淳化和仁宗天圣年间,也颁布了不少鼓励农耕的优惠政策。其二,奖励垦荒有成绩的地方官员。要求地方官吏“劝课种艺”,重视兴修圩田,作为“郡县之政经”(《宋大诏令集》卷182)。到真宗时期,地方设劝农官,景德三年(1006年),诸路运使兼本路劝农使(《宋史・食货志》),对开辟荒田达万顷的官升一级。其三,为保证国家财赋来源,政府提倡兴筑圩田。北宋时,“国家根本仰给东南”(《宗史・范祖禹传》),因此,更重视河道纵横,湖泊众多,地势低平,土地肥沃的江南“修筑圩垾堤防”,“开异沟洫”,并颁布了《管干圩岸围岸官法》(《宋会要辑稿》食货一)。正是在这个背景下,嘉祐六年(1061年),江东转运使张颙,判官谢景温力主修复芜湖县万春圩,并委派宁国县令沈披实地查勘。

  二、万春圩修复与圩田五说

  万春圩修筑历史悠久,10世纪前为土豪“秦氏世擅其利”(《万春圩图记》),名为秦家圩。南唐时收为官有。当时,置荆山、黄春、黄池三曹官管辖,“调其租以给赐后宫”。北宋时归属芜湖县所有,租税上缴大司农。北宋太平兴国中期(976-983年),江南大水,圩吏欧阳某护圩不谨,万春圩决口破圩,荒废达八十年之久。这期间主张修复和反对修复各执一端的争议一直未止,“有司藏其议,一车不能载”(《万春圩图记》)。沈披精水利,有吏才,他考察后,将自然地势绘画成图,回来呈报给张颙、谢景温,三人均极力主张重修万春圩,并上报朝廷,向皇上保证,修圩不成“愿重坐之”(《万春圩图记》)。

  可是,修圩消息一经传出,各种非难纷至沓来,一场激烈的争辩再次展开了。反对修筑的人来势汹汹,争吵不绝,一时闹得满城风雨。但是,沈披并没有气馁,他理直气壮地起来辩论,将反对派意见归纳为五条,逐条加以驳斥,有名的“圩田五说”正是沈披力排众议而产生的,表达了他在水利工程学上的卓越见解。客居宁国县的沈披胞弟沈括写出了《万春圩图记》,归纳了其兄沈披驳斥反对派提出的五种不利,它的内容大略是:

  第一,当夏秋汛期来临,亟需要广大湖泽,来容纳汹涌的洪峰。排去二十里的水面为圩,就会使二十里的洪水没有归宿,当上流水涨,洪峰泛滥,便会造成水灾,重修万春圩是得不偿失。第二,有的说圩的西南靠近荆山,沿着山麓来作堤坊,长江之水从山峡流过,遭到阻塞,便会直灌山东造成灾害。第三,有人认为圩水流经的地方,底下必有蛟龙潜伏,会造成圩堤的崩溃。万春圩过去的被毁,未尝不是这个缘故。第四,万春圩前身荒废以后,在这里纳租从事采茭牧养的人共有100多家,一旦恢复成圩田,他们都要失业,势必迫使他们起来反抗。第五,也有人说,圩的东南濒临大湖,堤岸不断被风浪冲击,时间久了就难以保持坚固。

  针对以上五点非议,对于第一点,沈披认为这种观点没有根据。他经过勘察,发现汛期来临时水位虽高,但在圩的北界之外有丹阳、石臼等湖,延绵三四百里可容洪水。此外,当每次大水时,圩的周围也都漫衍成湖,面积象丹阳湖那样大小的不下三四个之多。何况万春圩的西面又和长江连接,划出二十里水面来恢复旧圩,这对洪水消长不会产生多大问题。

  关于第二点,沈披指出:“我看到荆山之西,水流宽广不及百步,如果将圩堤岸冲着荆山折筑,这样就让出两百尺宽度,来扩大长江容量,大大减少水流的压力。万一不幸发生阻塞,障碍产生在荆山之西,水患并非来自圩田。如果在东方分出支流,便可以引导洪水渲泄,有了这些办法,也用不着顾虑了”。

  第三点纯属迷信的无稽之谈。沈披对堤防崩坏的原因作了合乎科学的解释。他说:堤岸易于破坏并非有什么蛟龙在作怪,其实是圩水穿堤流出,天长日久堤底会形成水潭,水潭愈来愈深,便使堤岸下塌,不值得大惊小怪。对此可以在堤岸下边筑一道复堤,引导水流流向几十步以外,然后注入江心。这样可以把水潭远移到几十步外,自然不会影响到距离较远的堤岸了。

  对于第四点沈披驳斥道:圩田修复后要将其分佃给农民,让那些原来在这儿采茭牧养的农民来耕种圩田,他们乐于致业,就不会起来反抗了。

  针对最后一点,沈披他说从自然条件来看,这里地势低平,并不陡峭,只有一道宽约100多步的缓坡,附堤还种植一行行杨柳,堤下将种值一排排芦苇,可以挡住风浪冲击。此外,堤身基础宽广,厚达几丈。堤身并不是笔直,堤外又有缓滩,杂生草木,使水势得到缓冲,对风浪冲击堤岸完全可以不必担忧(《万春圩图记》)。

  沈括根据其兄沈披的意见,将其整理后形成了“圩田五说”,成为对圩田建设具有指导意义的圩田理论。

  经过沈披的逐一反驳,恢复万春圩的设想得到张颙、谢景温等普遍认可。于是立即上报朝延,被很快批准开工。随后开始发官粟募穷民,“旬日得丁万四千人”,民夫来自宣城、宁国、南陵、当涂、芜湖、繁昌、广德、建平(今郎溪)八县,分别由各县主薄统领,沈披负责施工方略事宜。此时江东转运司也移治于芜湖,转运使张颙、判官谢景温也“比日一自临视”,经过一万四千名民夫,用了八十天时间,使一座荒废八十年的古圩终于巍然屹立起来,万顷沼泽之地变为良田,宋仁宗特别赐名“万春圩”。

  沈括在《万春圩图记》中对万春圩的规模和圩中技术工程记载说:“(堤)博六丈,崇丈有二尺,八十四里以长。夹堤之脊列植以桑,为桑若干万。圩中为田千二百七十顷,取天、地、日、月、山、川、草、木,杂字千二百七十名其顷。方顷而沟之、四沟、浍之为一区,一家之浍可以舫舟矣。隅落部伍,直曲相望,皆应法度。圩中为通途二十二里以长,北与堤会。其袤可以两车,列植以柳。为水门五”。可见圩堤底宽为六丈,高一丈二尺。这是因为江东(芜湖地区古称)“可耕之土皆下湿厌水,濒江规其地以堤而艺其中谓之圩”(《万春圩图记》)。圩田汛期要受江水的倒灌和威胁。万春圩中地面高程7-8米,而长江最高洪水位可达12米以上,高出圩田四五米,因此必须将圩堤修筑得高大宽广,才能抗御大水。万春圩圩堤周长84里,圩中有田1270顷,以顷为单位编号,每顷成一方块,四周有沟,四顷为一区,四周开有浍(即大沟),沟水汇入浍,每家有浍可停靠舟船。组成了整齐的沟浍水利系统,排灌行船都方便。圩中还建有贯穿全圩的通途大道,长22公里,道路宽阔,可两车并行,路边植有柳树。陆路有利于圩中交通,也起到分隔高低田块作用。外堤上建有水门五个,“旱则开闸引江水之利,涝则闭闸拒江水之害”(范仲淹语)。如遇圩内积水过多,外河水位低于水门,亦可以打开水门向外河排泄。所以史称万春圩“筑堤于外以捍江流,四旁开闸以泄积水”(《张颙墓志铭》)。由此可见,万春圩圩中农田和沟渠组成棋盘式格局,圩堤、涵闸、沟渠配套完备,造圩技术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准。

  三、社会经济效益显著

  万春圩由于设计得体,施工精心,蓄水排水科学,因此修复后,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都很高。据沈括《万春圩图记》记载该圩兼有蓄水排水的便利,具有抵抗自然灾害的能力。每年出租二十而三,总计收获稻谷三万六千斛。此外还有收获菰蒲桑枲(蔴)之利,为钱五十余万。即每年产米23万石,入官租米3.6万石。万春圩水利工程完成后第四年,即北宋治平二年(1065年),“郡国十八大水,江、浙、汉、沔间所在泛人庐舍,流徒者皆以万计,宣(城)池(州)之间,圩之沉者千余区,而万春圩独屹然藩其一方,群小圩皆恃以无毁”。这是说江南东路宣城、池州等州间大小一千多个圩惨遭淹没,独有万春圩屹立无恙,并且屏蔽了附近众多小圩,使它们幸免被洪水吞没,万春圩的功劳由此可见。

  但是,主持修筑万春圩的转运使张颙和判官谢景温,却因为这场水灾遭到谴责和贬谪。圩田的反对派也多了一个理由,圩田的推广受到挫折。可是,沈括对其兄沈披和张颙、谢景温主持修建万春圩是支持的,在这件事发生后仍然写出了《万春圩图记》,用来广泛宣传圩田的好处。

  《万春圩图记》阐明了圩田理论、工程开展的详情和万春圩的大致面貌。并说此圩在南唐以前就有,这是中国关于圩田的最早历史记载。记中叙述了修圩的动机,表明作者欲以万春圩为样板,在各地推广圩田修筑,发展农业的理念。他说:“江南地区的闲土,象万春圩那样的多至数百,襄、汉、青、徐之间,人口更稀少,他们渡过江南的不计其数。从前凡说到这些土地可耕的,国内都没有人响应。想使天下人相信这种说法,所以极力主张恢复万春圩。甚至挑众独任,犯患难而不顾,目的难道只是为了一个万春圩吗?”由此可知,沈括的用心之良苦、精神之可贵。

  据《中国古代灌溉工程技术史》一书记载:万春圩自北宋修复后,一直延续到明代。明正统中(1436-1449年),巡抚周忱筑胥溪东坝,因西水不再东下,皖南圩区水患增加,遂破万春圩蓄水,名为万顷湖,又称青风草场。以后又修复。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实测堤长10980丈(约61公里),护田101962亩。

  关于万春圩修复,有一个重要史实需要说明一下,这就是自清初至今数百年,尤其是近现代,人们都说沈括是万春圩的主修者。对此,此京大学教授邓广铭在1979年第一期发表了题为《不要为沈括锦上添花——万春圩并非沈括兴建小考》一文,以众多证据证明万春圩修复主持人是沈括的胞兄沈披。他还考证出这一错误源自清初学者吴允嘉,吴在重编《沈氏三先生集》中校勘其中沈括《长兴集・万春圩图记》时,将“宣州宁国县令沈披”,一律改为“沈括”。这一改,致使宁国县令不是沈披,而是沈括。那么,主持修复万春圩也变成沈括了。这一错误以讹传讹,使不少学者受骗上当。

  首先是清华大学教授张荫麟,他在1936年《清华学报》第11卷发表的《沈括编年事辑》一文中说:嘉祐六年沈括“官宣州宁国县令”,是万春圩的主修者;第二是著名学者胡道静,他在《梦溪笔谈校证》卷三中说沈括“正是为县令于宁国也”,曾主修过万春圩;第三是张家驹,他在自著的《沈括》(1962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有关圩田的理论与实践”一节和书后《沈括事迹年表》中,将“予嘉祐中客宣州宁国县”的“客”字误判为“官”宁国县。此后,以讹传讹者仍不乏其人。

  那么,沈括与万春圩是什么关系呢?1979年第8期《学术月刊》发表了天津大学教授刘尚恒(芜湖县人)的《也谈万春圩的兴建——试与邓广铭先生商榷》一文,提出沈括应当是修复万春圩的参予者之说。他说:第一,嘉祐六年修万春圩时,沈括确实客居其胞兄沈披处,《万春圩图记》中有“予嘉祐中客宣州宁国县”、“嘉祐中予客宣之宁国”为证。沈括是“客”而不是“官”宁国县;第二,沈括擅长水利,曾于至和元年(1054年)任海洲县主薄时,治理过沭、沂二水,使7000克良田得灌溉之利;第三,沈括曾任宣州监税务,在皖南工作过一二十年,了解皖南地理,此事《宁国县志》有记载;第四,沈括《万春圩图记》对其附近山水地理有详细记载,没有到过现场的人,很难作此描述的;第五,沈括在《万春圩图记》中对世事的针砭,对修圩遭到无端指责的愤慨,这不是代人立言人能写出来的。因此,刘尚恒认为沈括参予其兄沈披主持的万春圩修复工程,助其足一臂之力是合理的、可信的。

  邓广铭教授也同意“参予”说,他曾指示李群在1975年编写的《梦溪笔谈选读》一书未附《沈括主要事迹简表》中写有“嘉祐六年其兄沈括任宁国县令,沈括也客居其地,参予了修复万春圩工程”一段文字。

  附:沈括《万春圩图记》

  《万春圩图记》

  江南大都皆山也。可耕之土皆下湿厌水,濒江规其地以堤,而艺其中谓之圩。芜湖县圩之大者,唯荆山之北,土豪秦氏世擅其饶,谓之秦家圩。李氏据有江南,置官领之,裂为荆山、黄春、黄池三曹,调其租以给赐后宫。本朝以属芜湖县,租还大农。太平兴国中,江南大水,圩吏欧阳某护圩不谨,圩以废。废且八十年,其间数欲治之,辄为游说所格。有司藏其议,一车不能载。嘉祐六年,转运使武陵张颙、判官南阳谢景温复会其议,使宣州宁国县令沈披图视其状。披还,以谓前之不可兴者说,皆可耕也。以谓“夏秋交之水,非广泽无所容,排其二十里以为墟,则二十里之水将无所受,溢则为害,不补所得”。夫丹阳、石臼诸湖,圩之比藩也。其绵浸三四百里,当水发时,环圩之壤皆湖也。如丹阳者尚三四。其西,则属于大江,而规其二十里以为圩,岂遽能为水消长?是说之无足患一也。又曰:“圩之西南,迫荆山为防,江出峡中,则水壅以灌山东”。今其下,荆山之西流,皆不能百步。折其堤以违荆山之冲,弃以与江二百步之广,则水无所迫,不幸而壅,则其阻在荆山之西,非圩之为祸。其东则播为支流,以分其委。是说之无足患二也。又曰:“圩水之所赴,皆有蛟龙伏其下,而岸善崩。向之败未尝不以此。”盖圩之水凿堤而出,酾于堤外,其下不得不为渊,渊深而岸溃其中,非所当怪也。今当凿下为复圩,障水出于数十步之外,注之江中,则渊者在数十步之外,其淫衍渐溃,不能数十步以为圩败,是说之无患三也。又曰:“自圩之废,纳租而茭牧其间者百余家矣。一日皆罢迁其业,势迫必且为奸”。此尤不然。圩成固且与人,夺之人而与人,虽力不足为圩害,何必取于义?昔之茭牧者,今使之得耕其中,势不以耕而易茭牧,故茭牧之所愿,非得使之为奸。其说之无足患四也。又曰:“圩之东南滨于大泽,风水之所排,堤不能久坚也”。此其地非有斩然崛起之势,陵迟而来者皆百步,傅堤为柳百行,其下寒苇以列艺之,则水之所齿者,在百步之外,而堤未尝与水遇,其为堤之址数丈以广,而末锐才数尺,无与水忤,使其势不得与我争。是说之无足患五也。谢君雅知其可为,及是请之,奏其词上,即报可赐作者粟三万斛。使者持诏书,径发属县,不复关白比司。比司以为望,上书言其不利。书三上,果诏迫罢前报转运使可者,使判官上对,以谓役且起,所发己万计,业不可罢。圩且成,归罪所属,即败者重坐之无敢辞,乃遂兴之。方是时岁饥,百姓流冗,县官方议发粟,因重其庸,以募穷民,旬日得丁万四千人、分隶宣城、宁国、南陵、当涂、芜湖、繁昌、广德、建平八县。主簿宣子骏、舜元泽、瑾杰载分部作治议。披总五县之丁,授其方略,转运司移其治于芜湖。比日,一自临观,于是发原决薮,焚其菑翳,五日而野开。表堤行水,称材赋工,凡四十日而毕。其为博六丈,崇丈有二尺,八十四里以长。夹堤之脊,列植以桑,为桑若干万。圩中为田千二百七十顷,取天、地、日、月、山、川、草、木杂字千二百七十名其顷,方顷而沟之,四沟浍之为一区。一家之浍,可以舫舟矣。隅落部伍,直曲相望,皆应法度。圩中为通途二十二里以长,北与堤会,其袤可以两车,列植以柳。为水门五,又四十日而成。凡发县粟官三万斛,钱四万。岁出租二十而三,总为粟三万六千斛,菰蒲桑枲之利,为钱五十余万。圩既成,天子赐其名曰“万春”,其始格议者滋不快,更造异说,务危伤之。后四岁,郡国十八大水,江、浙、汉、沔间所在泛人庐舍,流徒皆以万计。宣、池之间圩之沉者千余区,而万春独屹然藩其一方,群小圩皆恃以无毁。先是万春适就,又过其东十五里,筑圩曰百丈,其工半万春,因其旧器材藁,委之郡邑,使者不复亲临矣。典议复非老习,多少年喜事易之弗为意。方大水也,百丈在沉中,欲中伤有司者,漫言万春亦没,御史以为言,天子遣使者临视之,使者新用事,欲立威,不肯直有司,盛论百丈不当立,劾奏转运使,追其前对诏书无状,使判官皆坐谪。而百丈会废,或者以谓水害衡被天下,如是十年、百年,倘一有之,宣、池之间圩之亡者千数,而百丈独蒙其名,使者义不直,虽然水之为祸不常,而百丈适遇其不幸。始时人固有以为不可兴,兴且复败者,百丈岂不既败矣乎!是欲使听者不惑,不可得;而又欲廷中悬决其是非得失于千里之外,置弗治。有司晏然视其败而不为意,此固理之难蕲者。予独悲夫作者之意,尝谓予言天下之财不足以相养,岂独野人之忧,在上者所当任也。江南之斥土,如万春者数百,襄、汉、青、徐之间人益稀。其过江南者不赀,异时有言其可耕者,天下莫之应也。予且使天下信之,故其治万春甚力,其挑众独任,犯患难而不顾者,意岂独万春而已也。一万春之成,未足信于人,而人固己信。百丈之败矣,始之欲以唱者,乃所以实天下之毁者也。予以谓天下之事,其势常若,临危之物,众人引之不能进,一人排之则哗然往矣。盖处于顺势者易为其力,矫众违者难为功。成功者常处于顺势,至其不偶,乃出于异端,固君子谓之有命也与欠!予观万春圩图乐其成功,而又悲百丈之不幸,乃辑其说,而序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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